警方接到一起舉報,
一位作家在兩小時前殺害了自己的女友,而且有錄像爲證。
可等到警方火速趕到現場時,
屋子裏沒有任何女人存在過的證據,
作家也給出了自己的不在場證明。
再調查時警方發現,舉報者竟是作家本人……
1
11月28日,凌晨1點30分
「這件事是從昨天開始的,我也不想殺她。她一直在我家樓下,然後直勾勾地望着臥室的窗戶。我躲在書房的窗簾後面,我不知道她的目的。
讓這樣的一個人盯着,我感覺到如芒在背,就像是有一把冰冷鋒利的刀在我的背後滑動。你知道我是一個懸疑作家,我從她的眼神裏讀到了她的想法。」
鄭向東站起身,向負責審訊他的民警彎下腰,目光與其平視。
「她、想、毀、了、我!」
兩位民警互相對視了一眼,互相從對方的眼睛裏讀到了不一樣的情緒,鄭向東的手被銬在一起,緊接着被身邊的警察摁回到座位上。
鄭向東開始大笑。
「我不能死,我還有一部小說沒有發表,整個案件我設計了兩年,寫完這部小說,我花了八年,爲了這本書,我花費了整整十年的時間,人生能有幾個十年!
我絕不能死在她手裏,只要我的小說一發表,我的才華就可以被所有的人看到,所有人都會瘋狂地崇拜我!」
說到這,鄭向東握緊了拳頭。
「所以我只能先下手爲強,把她殺了,再把她的屍體處理掉,我對於處理屍體這種事十分在行。
爲了完成我的作品,我參考了很多社會新聞,還試驗了很多次,那些手段我都懂。」
「這就是全部?」
「嗯,」鄭向東像是收拾好了情緒,懶洋洋地坐在椅子上,「沒錯,這就是全部。」
「我現在提醒你們,你們拘禁我已經超過三個小時了,如果沒有證據,我應該在二十四小時後被釋放。然後我會在我的新書會上,揭露你們對我做的一切。」
鄭向東抬起頭,一個幾乎明亮如白晝的大燈此時正直直地照射他,這麼強烈的光是不會讓人產生睡意的。
他站起來朝着攝像頭手舞足蹈,像是一隻快樂的猴子。
「你們是抓不到我的。」
姜直已經走出了監視室,他走到窗口,點了一支菸,菸頭在昏暗的燈光下忽明忽暗,鄭向東的笑聲也斷斷續續起來。
姜直從事警察的行業已經十三年了,見過的瘋子也不少,但是鄭向東是極其特殊的一個。
他是一個在網上有些名氣的作者,喜歡寫一些懸疑故事,但職業發展一直不是很順利,導致他的情緒非常不穩定。
抓進來的時候,他都不承認——不承認自己殺過人,也不承認自己做過什麼事情,直到一個關鍵的事物出現。
那是一個U盤,上面記錄了一個殺人過程,錄像的右上方時間很明確,最後出現了鄭向東的照片和地址。
看到錄像的那一刻,鄭向東突然不抵抗了,大大方方地承認了這件事。
但是鄭向東的承認是有問題的。
如果按照他的證詞,那他幾乎完成了一個不可能的事件。
他親手把一個人殺掉,並且處理乾淨,整間房子裏,沒有留下任何證據,包括受害人的毛髮、指紋,甚至受害人吐出的氣息。
現場的證據採集幾乎把所有的器具都採集了一遍,姜直熬到了凌晨三點,依然沒有任何收穫。
同事給出的意見是,在這兩個小時的時間內,鄭向東的家裏沒有出現任何除鄭向東之外的人。
更讓人感覺到有問題的是,鄭向東還在同一時間出現在了另一個監控器內。
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難道舉報人說了謊?
姜直不敢確定,他只能繼續研究,沒有物證就沒有辦法起訴鄭向東。
姜直憑藉着老警察的直覺,知道這裏面一定有問題,可是有什麼問題?
誰也不知道。
大半夜突然出警的情況不在少數,但是出了警卻沒有任何收穫的,這倒是頭一次。
這段錄像是舉報人提供的,是車載錄像。
在窗簾的投影上,鄭向東和一個女人先是拉拉扯扯之後,產生了激烈的衝突,女人想走,鄭向東突然從背後用銳器刺進了女人的體內。
女人試着掙扎,鄭向東很憤怒,又連續刺了幾下,女人掙扎一番過後,手臂無力垂下。
緊接着那個人拉開窗簾,露出鄭向東的臉,他掃視了一圈過後,又重新拉上窗簾。
姜直十分確定那個人就是鄭向東,可爲什麼,明明就過去兩個小時,他們趕到的時候,屋子裏所有的證據就全部處理完了。
姜直百思不得其解,正在這時,審訊室突然傳出了嘈雜的聲音,好幾個熟悉的口音在同時喝止犯人的行動。
「越獄了?」
姜直來不及多想,急忙趕過去,推開門,看到鄭向東躺在地上,他的下巴鐵青一片,幾個警察拉住了一個頭發有些花白的老人。
「你在幹什麼?」
姜直不禁動了怒。
2
11月28日,凌晨3點12分。
沈副局長接過了鄭向東審訊的交接棒,老人被安排在另一間審訊室。
他的臉上擠滿了悲傷和憤怒,很難想象這是一個年過六旬老人臉上的情緒。
姜直坐在他面前。
小北偷偷告訴姜直,這是那個女孩的父親,他帶來了女孩的戶口本和相冊,經過比對,可以認定,是那個女孩的父親。
經過民警快速的走訪,以及根據近幾日的報案和播報的尋人啓事,很快就排查出了失蹤少女的身份。
她叫楊怡,是一家互聯網公司的前臺職員,她的生活就是每天打打遊戲刷刷劇,從未做出什麼反常的舉動。
他們將最近在鄭向東樓下的錄像給老人看了,看完之後,老人有些沉默。過了一會,老人說:「剛纔那個人,是小怡的男朋友。」
姜直和小北對視一眼。根據收集的資料,鄭向東並沒有實際意義上的女朋友,他很花心,經常用一些小把戲逗女孩開心,然後帶回酒店。
姜直甚至懷疑這個作家的身份就是他的幌子。
「能仔細說一下嗎?」小北立刻心領神會,拿出錄音筆。
「是三個月之前,小怡突然跟我說她交往了一個男朋友,是本地人,職業是個作家,我聽到之後很高興,同時也很擔心。
因爲小怡天生比較善良,我擔心她被這個人欺騙,就讓她把男朋友帶回家來看看,小怡有些不願意,我想可能是時間還太短,便沒有多想。
後來時間慢慢長了,我繼續提出要見一見這個男朋友,小怡還是不願意,說時機還不成熟。
在我的嚴厲要求之下,小怡給我展示了一張照片,這是一張在夜店的照片,小怡依偎在那個男人的懷裏,男人手裏拿着一副撲克牌。
聽說他是個作家,但是我覺得這個人不靠譜,就想讓小怡跟他分手,誰知道小怡表面上答應了,私下裏還跟他有往來。
也怪我,從她的媽媽走了之後,我就沒有好好關心過她,才讓她被這些人輕而易舉地就騙走了。」
老人捂着臉,他可能在自責:「可是我沒想到,兩個星期之前,小怡突然像是丟了魂,班也不上,飯也不喫,她就把自己鎖在了屋裏。」
「我很擔心她,她也不說爲什麼,直到前幾天,她悄悄地出門了,我就再也聯繫不到她了……」渾濁的淚水從眼睛裏流下來。
姜直不知道怎麼安慰這位老人家,他拍了拍老人的肩膀:「我們並沒有找到屍體,也許你的女兒還在。」
老人沒有抬起頭,這樣的解釋顯得蒼白無力,那段錄像幾乎就是楊怡遇害的鐵證。
姜直轉過身,重新回到審訊室。
鄭向東帶挑釁意味地看着他,姜直突然怒火中燒,他猛地衝過去把楊怡的照片按在鄭向東的臉上,咬牙切齒地問:「你把這個女孩藏哪了?」
鄭向東被按着頭,很得意:「我跟你說過,我的手法你絕對想不到,你沒有證據。」
姜直被拉開,現在的時間已經很緊張了,證據究竟在哪?正當他頭痛欲裂之際,小北突然給他發了一條消息。
「姜隊,我在樓下,去一趟案發現場,那邊的同志有重要發現。」
姜直想都沒想衝下了樓。
很快姜直就到了案發現場,這是一個三年前才交房的小區,小區的綠化做得很好,但是入住率大概有三成。
鄭向東所在的13號樓301號已經被警察隔離起來了。
姜直到了現場,小北帶着姜直去了三樓,這是鄭向東的房間,也是案發現場,小北走到臥室,指着窗外的一處空地。
「這是送來錄像的拍攝地點,那是一段行車記錄儀的錄像,也就是說那裏本來是有一輛車。」
姜直不解地看着小北。
「但是現在那輛車沒了,我們在地下車庫裏找到了一輛車,根據輪胎痕跡對比,確定是那個位置的車,但是那輛車的主人是……」
小北頓了一下:「鄭向東。」
「自己舉報自己?」
爲什麼鄭向東的車載錄像會錄到自己的殺人場景?那送到警察局的舉報者又有什麼目的?
小北看着姜直:「還有,那輛車裏只有鄭向東自己的指紋。」
姜直面色凝重起來。
11月28日凌晨4點37分。
鄭向東已經被照了七個小時,他睡意全無,但一點也不擔心。他心裏很清楚,如果沒有真正的直接證據,他無論說什麼,都是沒用的。
他在心裏慢慢地計時,只需要再挺過十七個小時,他就是自由的了。
雖然在錄像出現的一剎那,他有些慌張,但是後面沒有出現更多的證據,他便心安理得起來。
他想的沒錯,無論一個人多麼愛別人,他最愛的還是自己。
姜直在鄭向東的房間裏來回尋找證據。
鄭向東是一名推理小說作家,他的夢想是寫出完美的案件,這個案件要騙過所有的人,不光是編輯,還有讀者,甚至是他自己。
那麼現在發生的這起案件是不是他小說中案件的復刻?
姜直的腦子亂哄哄的,他需要釐清現在的信息。
正在這時,組裏的人打來了電話:「喂,姜隊。」
「根據上面的指示,關於內容方面我們沒發現什麼,但是發現這本書是2016年撰寫的。」
「什麼意思?」
「鄭向東不是說他謀劃了十年嗎?這本書就算他寫到現在,也只是花費了五年的時間。」
姜直一下子沒太明白這句話的信息,電話裏傳來了一個鏗鏘的聲音:「他在說謊。」
姜直掛掉電話,仔細琢磨起了那句話,從目前的表現來看,鄭向東不像是一個說謊的人,他表現得極其自信,那他爲什麼要說謊?
那段錄像,如果鄭向東真的在自己舉報自己,那他究竟有什麼目的?
姜直揉了揉太陽穴,抬起頭,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舉報人給的錄像只記錄了窗戶上的投影殺人情況,但實際上整座小區因爲入住率不高,裝修也基本相同。
其實僅僅是根據錄像來進行推斷,並不能夠作爲鄭向東殺人的直接證據。
如果不能作爲鄭向東殺人的直接證據,那二十四小時之後,他們必須要放掉鄭向東。
與此同時,錄像也證明了一點——如果錄像中對準的不是三樓,那也就說明了,真正的第一案發現場可能根本不是鄭向東的家裏。
那樣是不是就能解釋,爲什麼鄭向東的家裏根本沒有楊怡的痕跡。
想到這裏,姜直默默掏出手機,給正在審訊的沈副局長打了一個電話。
「沈局,我們可能被騙了。」
3
「你魔術變得不錯啊,這勾引了不少女孩子吧。」
「跟那個沒關係,我的目的只有一個,現在市面上的這些推理小說,手法很簡陋,我頂多看三頁,就能知道兇手是誰。
跟你說,推理小說真正的靈魂是根本不知道兇手是誰,一直到最後解開謎底那一刻才知道,讓讀者不停地轉變情緒纔是推理小說的精髓。」
沈局看着他:「那你覺得你寫的小說是這樣嗎?」
「當然,如果你們在看我的小說,那你們肯定猜不到兇手是誰。」
鄭向東眯起眼睛:「得有一半人猜得是孫川(小說人物)吧。」
「不過我們不關心兇手是誰,我們只關心在你的小說中屍體藏在哪了。」
「分屍了。」
鄭向東頭都沒抬。
姜直跟小北說了他的猜想,小北不完全否定他的想法。
首先這是三年內才交房的小區,跟這個小區佈局一樣的小區基本很少,也就是說,錄像的地點一定是這個小區,但是不是這一棟樓就不一定了。
討論到這,姜直和小北立刻聯繫支隊,要求增派人手,現在要盤查的範圍不只是一棟樓,而是一整個小區。
另外姜直還發現,這個三樓也存疑,因爲視頻中並沒有明確指出三樓,這一切都是因爲鄭向東住在三樓。
如果把攝像頭提升一點,有可能的案發地點,就是四樓。
但不會是六樓,因爲這樣攝像頭的仰角會和照射三樓的仰角產生一個較大的變化。
這個小區一共是三十五棟樓,如果把每棟樓的二、三、四、五樓都盤查一遍,用的時間太長了,到時候如果沒有發現什麼有用的信息,時間只會被白白浪費。
怎麼辦,怎麼辦?
姜直來回踱步,他真的很想衝進去把鄭向東打一頓,逼他說出真正的案發現場。
小北已經在聯繫增援,人還有半個小時能到,姜直跟小北已經開始了盤查,剛推開第一戶的門,隊裏的同事就來了電話。
「姜隊,我們查到了……鄭向東的案底。」
案底?
姜直的手停下來:「怎麼回事。」
「2015年10月22日,鄭向東因爲一起人口失蹤案在瀋陽地區被拘留過,但是因爲證據不足,後來就只能釋放了。」
「詳細點兒。」
「2015年10月18日,在一間出租屋內,一位快遞員發現了一具屍體,遂報案。辦案人員經過對手機通訊錄的調查,發現被害人和鄭向東是男女朋友關係。
法醫鑑定,被害人在10月17日遇害。被害人在當地工作,人際關係十分簡單,所以把鄭向東當作重點盤查對象。」
「然後呢?」
「鄭向東在17號和18號有在商場買東西的小票,同時在多個路口的攝像頭下都能發現他的身影,而且晚上還能發現他在羣裏講寫作課。
他說當時跟被害人鬧彆扭,就沒有聯繫,後來才知道她死了。
鄭向東也很難過,但他不在場證明太完美了,所以只能作罷,這件事也只能尋找其他的突破口,但是實在找不到方向,後來也就成爲了一宗懸案。」
「這怎麼能成爲一宗懸案?」
姜直摸着太陽穴,他隱隱約約感覺到這件事有一點不對勁,但不對勁的點在哪兒,他一籌莫展。
11月28日早晨7點,太陽剛剛升起。
姜直抽了一根菸,小北又排查了一間空屋。
物業拿來了幾乎所有房間的備用鑰匙,白花花的一片。
姜直第一次遇到這麼難纏的嫌疑人,也第一次感覺到了深深的無力感,他掐滅了煙,帶上一串鑰匙剛準備走,沈局發來一條信息。
「小心點,被害人可能已經被分屍了。」
姜直愣住了。
4
「你怎麼跟個瘟神一樣,」沈局把文件往桌子上一扔,「你前女友死了,現女友也死了。」
鄭向東咧開嘴,無聲地笑着。
「還笑,如果我是你,我肯定得在自己的身上找找毛病,以後找女朋友先算算八字。」
「嘿嘿嘿。算八字也沒用,她們就是我用來調節生活的,我雖然智力比較發達,但總歸是人,七情六慾是有的。」
「你捅死你女朋友的時候可沒看見你的七情六慾。」
「在偉大的作品面前,七情六慾算個狗屁!」
沈局喝茶的手一頓。
鄭向東抬頭看了一眼:「你們的時間,可不多了。」
姜直已經排查十三棟樓了,確實有些樓層的房間有人居住過的痕跡,但是這些都跟鄭向東沒什麼關係。
小北和姜直忙碌了一夜,天快亮了,還是一無所獲。
他狠狠地踢了一腳垃圾桶:「呸。」
「怎麼了?」
「沒事,就是有點煩。」
姜直知道小北在想什麼,他安慰小北:「你在這呆了一個月了,你覺得咱們破案的核心是什麼?」
「高科技?」
姜直搖搖頭。
「經驗?」
「是直覺。」
姜直說:「往往你注意不到點,兇手也注意不到,那你就需要比兇手更早地想到,甚至要把自己置於嫌疑人的身份,從他的視角思考問題。」
「什麼問題?」
「比如,一個作家,按他的說法,明明寫作時間都不夠,爲什麼他還能出現在夜店裏變魔術給女孩看?」
小北突然愣住了。
姜直說:「剛纔我就在想,這個人的動機是什麼,一個事件沒有動機是不可能的,鄭向東殺人的動機是什麼?」
「我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那個女人無意中撞破了鄭向東的一個祕密,這個祕密會導致鄭向東的小說沒有辦法發表。」
小北恍然大悟。
姜直在車裏擰動車鑰匙。
排查樓層是一個方法,但是真正的點根本不在這,這甚至可以說是兇手的一個障眼法,用來拖時間的。
利用這個手段,鄭向東可以耗費警察大量的時間。
如果真讓鄭向東拖了二十四個小時,警方在沒有直接證據的情況下,只能釋放他。
現在的這起案件和五年前的那起案子手法應該是一樣的,那麼突破點在哪?
之前是完美的不在場證明,現在是完美的手法,但是所有的手法只要做了,就一定會留下證據。
柯南道爾說過:「把所有不可能的信息排除之後,得到的就算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那真相的線索在哪裏?
姜直回到了所謂的案發現場。
在鄭向東的證詞中,那個姑娘是一直盯着書房看的,而且鄭向東是一個作家,那他常待的地方應該也是書房,書房應該是排查的重點。
此時書房裏所有的東西都被警察封起來。
姜直走到書櫃前面,從下往上看,下面擺放的是世界上經典的推理小說。
但是越往上,東西就越不對,裏面開始摻雜一些建築工具書,最上面的是一些魔術揭祕。
小北看着姜直慢慢走到書櫃前面,他也感覺到了問題。
「爲什麼一個作家會這麼喜愛魔術?」
姜直拿出了一盒錄像帶,封面是不斷旋轉的樓梯,這是2008年發行的《致命魔術》的典藏版,國內很少人能買到,姜直也喜歡這部電影。
他翻過來,背面有一句十分刺眼的話。
「自我犧牲纔是精彩魔術的代價。」
小北頓時如遭雷擊。
這不會是鄭向東的東西。
姜直心裏有了譜。
他拿起來搖了搖,果然,裏面輕微的晃動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小心翼翼擰開螺絲,裏面是一個小小的內存卡,姜直找了個讀卡器,短暫的一分鐘過後,彈出了一個文件夾,文件夾裏有一個TXT文件,還有一張照片。
這張照片上有兩個一模一樣的小孩,他們互相擁抱着,背後是一個孤兒院。
找到了。
姜直鬆了一大口氣。
他也終於發現了鄭向東的祕密,他從來都不是一個人,他一直都是兩個人!
小北看到這一幕,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接下來就是,尋找那個人了,那個人在哪?
外面的世界已經開始運轉,車水馬龍,那個人藏身在這個城市裏,根本找不到。
姜直又把眼睛投向了屏幕,所有的照片放完之後,有一個號碼停在了最後一頁。
姜直撥通了那個電話,短暫的等待之後,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響起:「喂。」
姜直沒有說話,電話也是空寂,幾秒鐘之後,電話裏說:「你是誰?」
「你在哪?」
5
從來沒有人想要跟別人分攤人生,哪怕是一個殘破不堪的、被拋棄的人生。
小北跟姜直到了指定的地點。姜直沒有帶槍,到了三樓,敲了敲門,門一打開,小北頓時有點驚訝,映入眼簾的面孔,居然是另一個鄭向東!
他急忙拔槍,卻被姜直猛然按下。
「我該怎麼稱呼你?」
「我叫鄭向西,先進來吧。」
這是一間還沒賣出去的房子,在房管所也沒有備案,只是裏面的裝修幾乎和鄭向東家裏的一模一樣,地板的縫隙裏還有乾涸的血跡。
這纔是命案的第一現場。姜直想。
「鄭向東是你什麼人?」
「是我的哥哥。」
「你在這裏幹什麼?」
「在這裏寫作。我白天寫,我哥晚上寫。」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2015年吧,我也記不清了。」
所以才說花費了十年。姜直面不改色,他已經知道了鄭向東的祕密。
鄭向西給他們倒了兩杯水:「我哥是一個很偏執的一個人,曾經的我也是,只是我現在不同了。」
「什麼不同了?」
「這樣的人生是不對的,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人生軌跡,哪怕我們沒做出什麼,只要能安安穩穩地度過一生,不也很好嗎?」
鄭向西搖搖頭:「但是我哥哥不懂,他只想寫出一個足夠驚豔的小說,甚至於作者也應該是爲小說服務的,我和哥哥都是犧牲品。」
「那你爲什麼要留下線索,至於那個舉報U盤,應該也是你寄到警局的吧。」
小北喫驚地看着他們,鄭向西猶豫了一下說:「是。」
「那我能問一下爲什麼嗎?」
「就像我說的,我和哥哥都應該是這本書的祭品,我們是自願的,但是別人不能是。小怡不能是,琪琪也不能是。」
「琪琪?」
「嗯,琪琪是我在瀋陽認識的第一個女孩,那個時候,我跟哥哥在瀋陽,我們都想寫出最好的小說。
因爲某些特殊原因,我們只能共用一個身份,但是沒有關係,因爲我和哥哥的關係本來就是一個人。
哥哥白天出去工作,我晚上就出去找琪琪,跟她在一起的日子裏,我非常開心,我時常說起我的夢想,琪琪也願意跟我在一起。
直到有一天,琪琪跟我說她昨天見了我,而昨天我根本沒有出去。我意識到哥哥闖入了我和琪琪辛辛苦苦打造的世界,琪琪同時跟我和哥哥在約會。
我有點嫉妒,可我跟哥哥本來就是一個人。
越親密的關係越容易出現漏洞,很快琪琪就感覺到了不正常,我也在一個夜晚跟她吐露了實情。
我跟他說我有一個雙胞胎哥哥,我們共用一個身份,琪琪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關係,她想離開我們。
那個時候哥哥已經喜歡上了她,他把她綁起來,只是想跟她解釋,讓她做出自己的選擇。
可琪琪卻因爲窒息去世了,我們解開她身上繩子的時候已經太晚了,我很害怕,哥哥抱着我說沒事,他去自首。
但是如果哥哥真的去自首,這個世界上就只剩我了,沒有琪琪,也沒有哥哥,什麼都沒有。我不想這樣。
哥哥摸着我的頭,說他有辦法。哥哥讓我配合他完成了他的手法,哥哥說我們現在真的是綁在一起了,如果一個人出事,那麼另一個人也逃不了干係。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知道我跟哥哥的命運已經沒有辦法分開了。
我們一起嘔心瀝血地完成了這部作品,這部作品出現之後,很多出版社聯繫哥哥,他很高興,我們終於要寫出自己的作品了。
但是這個時候我碰到了小怡,小怡跟琪琪長得很像很像,我的回憶衝擊着理智。
理智告訴我,我不應該靠近小怡,但是我真的忍不住。有時候,我真的會想,是不是琪琪回來了。
我們再一次私底下接觸。我們接觸了兩個月,哥哥發現了。這次他把我關在一個房間裏,跟我說我們的身份絕對不能被發現,不然我們都會被抓進去。
他跟小怡提了分手,而我知道這是對小怡最好的結果了。但小怡真的很喜歡我,她已經跟在哥哥後面,盯着哥哥。我想那個時候她可能就發現了我和哥哥的祕密。
哥哥把小怡騙到了這裏,把我鎖在車裏,等我打開房間,小怡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哥哥動手了。
他說『對不起,但是我們真的不能被發現』。如果被發現,我和哥哥都會被抓,我們的作品馬上就要結束了,這麼多年的願望就要完成了,不能再出別的岔子了。
但是現在我們的書已經寫完了,作品也已經有了,就算是我和哥哥鋃鐺入獄,那也是我們應該受到的懲罰,跟小怡又有什麼關係呢?
從小怡倒地的那一刻開始,我就決定我要說出所有的一切,我跟哥哥將會是這本書最後的一個句號。」
聽完了所有的故事,姜直聯繫了警方,警方垂直打擊,鄭向西出現在鄭向東面前的那一刻,鄭向東的臉色驟變,他握緊了拳頭,又緩緩鬆開。
就像他說的,他們的命運是相連的,弟弟選擇了什麼,他也要接受。
這個男人的心理防線全面潰敗。
鄭向東吐露了全部的實情,包括對被害人屍體的處理,以及一些細節問題。
小北跟在姜直後面,表情凝重。
也許生命無常,但人總是需要前進的方向。
姜直找到了鄭向東待過的孤兒院,從裏面找到了一個鄭向東的病歷。
鄭向東和鄭向西在小時候是一對連體嬰兒,被父母拋棄後得到一個組織的資助,做了手術,手術十分成功,但是神祕組織的唯一要求是他們只能用一套身份。
他們的命運已經被扭曲到了一起,無法分離。
錄像帶是鄭向西坐上警車之前送給姜直的。
在這場案子中,如果不是鄭向西故意留下了線索,那案子最少也要一個星期才能調查清楚,而鄭向東最多就只能被拘留二十四個小時。
這二十四個小時,足夠鄭向東逃之夭夭了,但是現在已經找到了命案的第一現場,同時也從下水道里提取到了受害人的毛髮,證據確鑿。
姜直低下頭,又看到了錄像帶背面的那句話。
自我犧牲纔是精彩魔術的代價。
他仰起頭,緩緩地舒了一口氣,有些後怕。
鄭向東的新書發佈會也取消了。
6
鄭向東被判了死刑,鄭向西則因自首加上態度良好被判了十年有期徒刑。
和瀋陽警方做完對接之後,小北跟姜直一起去了楊怡的追悼會。
在回來的路上,小北聽到姜直一直低聲哼哼。還以爲是姜隊不舒服,他仔細聽,發現這是一首很老的歌。
「這是一個晴朗的早晨
歌哨聲伴着起牀號音
但是這世界並不安寧
和平年代也有激盪的風雲」
這輛車慢慢地駛入川流不息的道路中,逐漸地分辨不出彼此。
十年的時間轉瞬即逝,小北也從一個剛進組的菜鳥成了組裏能獨當一面的棟樑。
這天他跟姜直走訪幾個羣衆,中午餓了就在一家沙縣小喫的店裏喫飄香拌麪。
突然老闆的兒子把電視畫面切換成了一個網絡直播,聽說這是一個網絡作家開始了他的第一場籤售會。
這個作家的經歷十分傳奇。
他曾經參與過一起十分嚴重的殺人案件,後來認罪伏法、痛改前非。
而且這個人還把他的經歷和心路歷程寫進了書裏,這本書將是最獨一無二的推理小說,同時也具有重大的教育意義。
緊接着是這個作家的個人採訪,當那個人出現在電視上的那一刻,姜直的手在空中猛然頓住。
是鄭向西。
往事如煙,他一瞬間彷彿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那個房間裏,回到了他和鄭向西對峙的一瞬間。
鄭向西微笑地看着他說:「我和哥哥的心願,是寫出一部傳奇的作品,就算我和哥哥都是這部作品的祭品。」
一股惡寒從膽邊生起,姜直無法相信,這樣的人最後居然會從容地認罪,究竟是什麼樣的原因讓他最後認了罪。
會不會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們兄弟兩個的手法,爲的就是能夠完成這部作品?
姜直不敢往下想了,他的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