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裝設計師的憂鬱 | 人生哲學

十年前，一度應邀到輔仁大學織品服裝研究所任教。期間，教學相長，有位學生 S 非但好學，手藝更是精湛。畢業後，任職於一家服裝公司，表現優異，不久便升任設計總監。但率領團隊，除了掌握美學之外，也肩負業績壓力，見面聊天倒是吐了一肚子苦水。

「辜老，好久不見了，今天能夠跟你聊聊服裝設計，好高興喔。」

「你好，當今服裝業競爭激烈，動不動就遭到市場淘汰，有些設計師，壓力大，還到處罵人，甚至轉行。」

「是的，全球化時代，網路無國界，動不動要跟外國業者拼得你死我活！

當主管難免有壓力吧。」

「是的。薪水高，可是老闆盯得緊，開創新意，談何容易。創意人人有，有時候碰到瓶頸 ，焦慮不安就跟著來。」

「時尚業走在時代的尖端，要具備火眼金睛，衝得快，才不會落後，但沉潛也是需要的。」

「設計師總是自感良，固然達到公司要求，但覺得有點匠氣，似乎缺少文史哲的修為。」

「記得貴系開設課程，太重視本業，多多觀摩同行固然是好事，但閱讀也是不可或缺的。比如說，川久保玲是文科畢業，受訪時也會談到小說詩歌。幾年前，維也納推出《美麗佳人奧蘭多》歌劇，一手包辦劇中角色的服裝造型。」

「說的也是，這方面要好好加強。」

「此外，軍事武器也是前衛行業，像日本護衛艦最上號，線條設計，十分利落，外型的設計美學也值得參考。」

「倒沒有留意這方面的資訊，畢竟我不是軍武迷，日後可要好好下苦功。」

「設計師常常逛美術館，吸收靈感，尤其專注畫作的色彩和主題。但往往沒有考慮如何為顧客造型。畫家如同服裝設計師，像林布蘭的自畫像，他本身也是為自己造型，你不妨越界思考，如何為顧客造型。」

「這從何說起呢？想聽聽您的高見。」

「是的。只要腦筋急轉彎，當你設計服飾，不妨腦海裡試一試心像演練，比如說顧客未必能畫畫，可是穿上你的新裝，照照鏡子，是否會成為一幅畫？這是十分重要的思考點。」

「多謝提醒！」

「玩玩臉書，自我宣傳是有必要的，但看你貼文，一天秀出好幾則，這表示欠缺專注力，做創作的人，特別留意管理時間。」

「大概壓力太大了，常常逃避到另一時空。」

「哈哈！以前也常常有這習慣，慢慢自我反思，開始懂得快速解決問題，畢竟閃躲不是萬全之計。對了，也要謝謝傳授如何利用 Photoshop 來修圖，尤其彩色轉成黑白。身為 LKK 要時時向年輕人學習，才不會被時代淘汰！」

「辜老！不客氣，大家互相切磋是有必要的。」

提到「專注力」，身為作家或是創意人士，值得好好留意。但商業人士做企劃，同樣要祭出專注力。19世紀，歐美文壇一對兄弟——威廉 · 詹姆斯和亨利 · 詹姆斯，前者是心理學家，後者是小說家。威廉提出意識流理論影響，影響了喬伊斯和維吉尼亞· 吳爾夫。他強調意識的流動是超越時空的，不受當前的影響。亨利 · 詹姆斯名作《仕女圖》、《金杯》先後改編成電影，而《奉使紀》、《碧廬冤孽》是評價甚高的經典作品。

威廉 · 詹姆斯坦承，自己缺乏專注力， 每當下午要準備「形式邏輯課」前，早上會撥動壁爐的火、搬動椅子、撿拾地上的塵土、擺弄桌子、拿報紙、翻閱眼前的任何一本書，反正就是浪費早上的時間。他反思後，得到結論：「 我們應該讓把腦中的神經系統成為我們的盟友，而不是敵人。」 他意思是說，無法培養專注力的習慣，人生必將一團混亂，永遠無法得到真正的控制。

至於亨利 · 詹姆斯，每天寫作 一大早就開始，到午餐時結束。晚年罹患嚴重的腕傷，無法執筆，只能口述，請人抄寫。他只要寫完一本書，馬上開始計畫新作。有人問他，怎麼有時間構想新的作品，他翻了白眼，拍著發問者的膝蓋說：「他就在我們身邊，到處都是，無所不在，可以說跟著我，追著我。」 他會利用下午閱讀、喝茶、散步，並校訂秘書記錄的文字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