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心得｜療癒如貓蕨的人生｜《貓蕨漫生掌紋》

書名：《貓蕨漫生掌紋》
作者：李筱涵
出版社：有鹿文化。出版年月：2020/05/04。

貓蕨漫生掌紋，書名如詩，優雅而耐人尋味。整本書的文字精煉，意象豐盈，俯拾即是流光閃閃的佳句，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還是作者細膩敏銳的人情觀察，以及真誠袒露的心事絮語。

本書結構分為三輯。

第一輯「女兒結」以女性和家庭為主題，作者從自身童年寫起，談到妹妹、媽媽、外婆，以及整個家族史牽連著南洋華人的歷史記憶。

在〈童仔仙〉裡作者曾因妹妹意外落水而僥倖的心態，引起她對人性黑暗面的思考。這讓我想到，孟子告訴我們人有不忍人之心，乍見孺子將落井時，只要是人都會興起拯救孺子的善念、仁心，如果這個人有不仁或為惡的表現，只是善心被蒙蔽了。但是孟子好像沒有教我們，如果一個人內心萌生出一點點惡意時，應該怎麼辦？心魔相生之時，是要抑制它或面對它？不論選擇哪一種方式，都是人生的考驗。

與其相信「人性本善」，我寧可相信「人性為善」，為善使人充滿努力向上的期望，哪個人從小長到大沒有做過一兩件壞事？我想到小時候受不了房間四處飛舞的白蟻，將許多的白蟻揮斬於剪刀之下，長大後跟著媽媽參加過念佛班，師父要我們懺悔，我才想起小時候的事，念佛迴向給這些可憐的白蟻。如果每個人都願意選擇善良、相信善良，也許社會上能有更多溫暖善意的流動。

第二輯「人間土壤」以動植物為主題，作者藉物抒發了一些人事感悟。

看到〈蛙與芭蕉〉一篇對「旅蛙」手遊的解說不經會心一笑，當時不論男女老少都著迷於養一隻旅行青蛙，期待自己的蛙兒子能多帶回幾張明信片和伴手禮，但因為系統是隨機的，因此你永遠也不知旅蛙什麼時候回家，又會帶回哪些禮物，這樣的驚喜成為一種延遲獎賞，吸引玩家記得打開遊戲，檢查一下自己的旅蛙狀態。旅蛙表面上是青蛙出門旅行，但是作者卻敏銳地察覺到：「旅蛙的本意就在等待旅者回家｣，又說「現實生活無法離開的你，渴望有人替你遠離去看世界。」

原來如此簡單平凡的放置型遊戲，其核心機制卻滿足了人們小小的旅行渴望，所以這個遊戲才能受到廣大的玩家所喜愛。在日本文學或中國文學裡，蛙與芭蕉似乎是一對固定班底，有蛙就要配一株芭蕉，作者很自然地轉入對芭蕉的書寫：

「大家都愛圓滿，芭蕉卻愛破碎。 可是易碎卻直指人生現實的核心。」

芭蕉的易碎直指人生現實的核心，人生像是一段未知的旅程，在破碎和圓滿之間反覆循環，旅蛙的離去、芭蕉的易碎，恰巧呼應了歲月如逝水的本質。

第三輯「緩緩生長」以日常事物為主題，其中〈貓〉、〈過貓〉、〈掌〉揭示了本書的命名由來。

〈掌〉似乎寫的是命運，這個命題饒富趣味，算命師幫人看手掌，乃因「掌紋」天賦命定；俗話說「命運掌握於手掌心」，似乎「掌心」又代表「我命由我不由天」的「非命」觀。作者寫自己是「忝為數理資優班卻去田文組的怪小孩」，逃離數字到頭來又被數字所困擾；雖然讀著自己所愛的文學，成為文字工作者，但生活上卻很拮据。命運彷彿很公平，這邊給你一點好處，那邊就要收回一點。本文最後的結尾是：

「無法相信任何神的時候，我只選擇善良。唯有善良，使人穿越痛苦，來到能愛的地方。」

讀完這本散文，最喜歡的句子果然還是這一句話。簡單的文字卻飽含著溫柔暖意，帶著治癒的力量。

其他幾篇有身體意象、都市、飲食等書寫，作者對視覺、嗅覺、味覺、觸覺等感官體驗，觀察敏銳，描寫細膩，不時可見作者日常裡微小的快樂。寫「舒芙蕾」這道法式甜點，「一股濃醇蛋香從店裡飄來」寫其氣味，「一個半月型蓬鬆的烘蛋」寫其外型，然而舒芙蕾豐腴卻空虛，竟讓作者聯想到「靈光」、「靈感」這樣的字詞概念。而舒芙蕾的法文還真的與靈感有那麼一點關係呢！

作者文筆清新治癒，真有萌生一種暖烘烘的療癒感，雖然書中有些幽暗陰晦的人性描寫，但大抵透露人性光輝，也讓我選擇相信，正向的人生信念，終究能帶引領迷失徬徨的靈魂，通往光明的旅途風景。

（原文 2020/12/21 發布於 Medui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