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望(四)

我站在懸崖邊，不怕懸崖瞬間崩塌。

我相信的不是懸崖，而是自由。

—夏青青

文慧衝向「X你娘」聲音來源處，只見一名學生，身形魁梧，雙手環胸，腳站三七步，臉部表情如一把利刃，直接插在文慧的心裡，從陰冷低沉的聲音裡浮出一句：「怎樣？王老師都不敢管我了，就憑妳！」說完，嘴角掛著嘲諷的微笑，眼神不時露出挑釁與試探，緊盯她的下一步動作。

「周紹華站著！其他同學請坐。」文慧的口令簡單清楚，聲音似迸濺的火花，嗶嗶剝剝，迅速蔓延，每位學生的耳膜像鼓聲般咚咚爆響，專注聽著文慧下一句指示。

「謝謝老師！」同學們小聲地拖著椅子坐下，雖然平時上課，眾人都聽起鬨者的口令「執行任務」，可是這一節課不一樣，教室的空氣裡產生了微妙的變化，像許多動物在地震前具有感知能力，大家趕緊閉上嘴巴，深怕惹禍，成了事主。

「妳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紹華猛一愣怔，心緒完全停滯，想羞辱文慧的詞語，一時之間，在腦海裡突然翻找不到。紹華成了鬥牛，熱血流竄體內，本能地跺著腳，向文慧衝來，展現野性與純粹……。

文慧走回講台，拿起錄音筆，對著全班同學說：「我的每一堂課都有錄音紀錄，是教學檢討與改進的資料，整理之後會成為教學研究會的公開觀課教材，課程錄音不涉及妨害秘密，但是紹華同學，你的言詞與刑法第 309 條有關：『公然侮辱人者，處拘役或九千元以下罰金。』雖然就讀高二，你的年齡已滿十八歲，不適用『少年事件處理法』，懲處紀錄是留校察看，不應再有違規事項，所以你打算怎麼做呢？」文慧冷靜地望著紹華，她是一位高雅美麗的鬥牛士，在對立周旋的情境裡，營造了短兵相接與和諧統一，再拔劍迎面……。

「隨便妳！反正我已經沒救了！」紹華發現眼前這位陌生老師竟然知道自己的背景紀錄，語氣失去驕傲與強硬，一陣燥熱湧上心頭，情緒由憤怒變成沮喪，低下頭，不再嗆聲。 

「老師原諒紹華啦！他最晚起立，值日生三天沒問題！」同學你一言，我一語，想幫紹華求情。

「看在同學幫你求情的份上，你有一次的機會與命運，請選擇。」

「命運是『下課去學務處跟生輔組長報告剛才發生的事』，機會是『擔任班長』，給我幹部名單，你得自己找能協助你管理班級的幹部，班長是實際管理班級的負責人，我只是協助你管理班級，這堂課結束之前，選擇你的「機會」或「命運」。周紹華請坐！」文慧等著看紹華的回應。

「機會！」全班同學直接幫紹華做出選擇，紹華立刻從座位上站起來，拍著胸脯說：「老師沒問題！包在我身上！」面部肌肉微微顫著，眼裡盪漾著一絲希望。

每一場相遇都正逢其時

「我和你的相遇，是世間裡無數粒子碰撞之後的結果。我從一進教室，走上講臺，到成為你未來三個學期的導師，我們正逢其時，註定是一場碰撞。」文慧感性地告訴全班學生，她的內心想法。 

「我們碰撞之間的行徑，非常短，那是彼此之間的眼神的交會，心跳之間的距離，那可能是自由的感受。」

 「你覺得自由是什麼？明天討論。現在請拿出國文課所有教材，核對進度。」文慧先確認201班的國文學習狀況，再擬定升學策略，包括各科老師對201班的教學狀況……，她有幾個計畫想執行……，但是那一晚的事卻又突然在此刻浮現腦海……。

「噹！噹！噹！」下課鐘聲一響，教室裡瞬間熱了起來，是青春的溫度。 

文慧從201班教室離開後，她的眼淚已經無法抑制地滾落臉頰，像窗外的傾盆大雨，急速往下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