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介紹最近熱播的《大唐狄公案》,第一季已經播映完畢,第二季預計明年推出,這是一齣古裝懸疑探案劇。因爲是單元劇,追劇無負擔,此劇又召集了不少大牌明星助陣演出,像是張若昀、鍾楚曦、陳都靈等人,皆客串演出了一個案件,因而吸引了我上網觀看。
飾演歷史人物通常有一定的歷史包袱,入坑前,讀了幾則豆瓣劇評,都説飾演狄仁傑的周一圍,演技太過油膩,舉止輕浮,不適合狄仁傑這種正氣凜然的角色。不少人批評,周一圍所詮釋的狄公,既無禮儀、又無文氣、更無氣度,演技太過浮誇,身邊竟然還有個紅粉知己。網友紛紛抬出了1996年版的狄仁傑(孫承政飾演),氣度溫文儒雅,一臉正氣,這才是天選狄仁傑。
對我而言,周一圍所詮釋的狄仁傑,其吸引力遠遠大過於孫承政版狄仁傑。第一、壓根沒聽過孫承政的名字,第二、時經二、三十載,我很懷疑,還會有誰對那種刻板的青天大老爺的影視形象有興趣?第三、服化道美學通常是與時俱進。
舊版狄仁傑,我是絕對看不下去的。
至於他與紅粉知己曹安(王麗坤飾演)之間的情感互動,只有淡淡的情愫,沒有古偶戲那種大開大合與癡戀糾纏。這種愛情觀很有古意,透著一股十分不同的韻味,並非劇評説的那種油頭粉面。而這位紅粉知己,反讓狄仁傑這個人物更親民、更加人性化。
看了周一圍版的狄仁傑之後,倒是覺得這個狄公,能文能武,鬥智鬥勇,比起傳統那種巍然不動、端坐拍板的青天大老爺,這位另類青天大老爺不失爲一種創新。
連續劇若都把歷史人物拍得千篇一律,那又有什麽意思? 若是要求所有作品必須迎合觀衆心中固有的青天形象,那又何需新作?一味追求絕對準確,反而會造成人物刻板化,讓創作失去活力。
此劇改編自荷蘭漢學家高羅佩(Robert Hans van Gulik)所撰寫的《狄公案》,許多劇評提出,西方探案推理手法與中國公案小説斷案方式迥異,兩者放在一起極度的不適配。但我卻認爲,以西方視角寫中國公案小説,也算是一種新穎的嘗試與突破,無可厚非。
私以爲,新版狄仁傑確實立意頗新,形象接近於英劇《神探夏洛克》,劇組也多方參考援用英劇的拍攝手法。此劇的福爾摩斯,既無筆挺西裝,也無英國人的紳士風範,嗑藥吸毒,性格自戀狂狷,劇情還不時暗示著他與同伴華生醫生,有著同性戀情愫。
然而,英劇《神探夏洛克》讓福爾摩斯來到二十一世紀探案,以現代社會的觀點來詮釋福爾摩斯這個角色,這種全新詮釋,讓觀衆有耳目一新之感。而周一圍版狄仁傑,依是唐時明月漢時關,歷史時空仍舊是在唐代中國,觀衆心理期待的是唐代禮儀風範,難怪他們對這樣非典型的青天大老爺,視覺上深感不適。
再者,原著作者是荷蘭人,不得不説,整體來看,高羅佩在塑造狄公這個角色時,重度受到《福爾摩斯》的影響。
相似處有不少點,兩人的斷案手法非常類似︰細部觀察、照相機記憶、演繹推理、心理模擬法、步法追蹤等等。編劇讓狄仁傑一出場,就炫了一手福爾摩斯式,知微見著、照相機式記憶的高演繹技能。
兩者最大的共同點是,兩位作者對於終極魔頭的人設極爲類似,福爾摩斯頭號敵人是莫里亞蒂(Professor James Moriarty),狄仁傑則是黑焰。
莫里亞蒂是個始終隱藏在幕後的犯罪天才,人間惡魔,組織了全英國最大的犯罪組織,其惡勢力遍佈全歐洲。若認真追究其與福爾摩斯結怨始末,爲何會成爲天才偵探的頭號敵人?始終處於一種懸而未決的狀態,或者是因爲惺惺相惜吧?兩人都是絕頂聰明之人。
《大唐狄公案》也是以神秘手法,來塑造狄仁傑的頭號敵人黑焰,毋庸置疑,這樣的神秘角色在辦案過程中,增加不少懸疑感。最後黑焰的黑面具被揭開,令人詫異的是,這個邪惡的黑幫首領,竟然是狄仁傑的兄長狄英。相較而言,福爾摩斯的兄長被塑造成英國政府的高層人士,是個比福爾摩斯還要天才的人,兩者有著明顯的差距,但共同點都是主角的兄長。
前三案《鳳印案》、《屏風案》與《黃金案》,都相當精彩,劇情推展也較緊凑,但遺憾的是,後面幾宗案件,顯得有些沉悶。
到了《雲雀啁啾》,藏在幕後的黑焰正式浮上臺面。依我看,此案劇情與電影《七宗罪》(Seven)十分近似。《七宗罪》裏的殺人狂魔約翰(John Doe),犯下幾起連環殺人案,因對社會人性醜陋極度不滿,而採取了獨特的犯罪手法,讓他看上眼的受害者,皆按照天主教教義中的七宗罪所挑選出來的。七宗罪分別是傲慢、嫉妒、怠惰、好色、暴食、貪婪與憤怒。
最後警方找到了約翰,但探長(布萊德彼特飾演)的妻子也被他綁架了,凶手將探長帶往荒漠地區尋找妻子的下落,並在那裏暗示探長,他已經殺了他的妻子,並且告訴他,他的妻子已經懷孕了。探長並不知道妻子懷孕這件事情,這讓他感到錯愕與絕望,因極度「憤怒」而情緒失控,開槍殺了約翰,同時也成爲約翰的「共犯」,幫他完成了第七宗罪行。
第七宗罪,便是憤怒。
在《雲雀啁啾》裏,七宗罪轉變成佛家的貪嗔癡惡愛欲恨。黑焰犯下幾宗設計精巧的大案之後,犯案手法再再展現出非比尋常的巧思,與約翰相同,他殺人是爲了展現自身的犯罪天份。他也將狄仁傑帶往沙漠地區,黑焰的真實身份在那裏被狄仁傑揭穿,他挑釁了狄仁傑,讓他親手殺了自己。最後,狄仁傑雖然成功救出了未婚妻曹安,同時也親手毀掉自己的原則——堅守《大唐律令》。
反轉來看,黑焰的信仰卻因此而得到了支持。
我沒讀過高羅佩原著,不知《雲雀啁啾》對應的是哪一案?若如此的劇情安排,果真出自高羅佩手筆,而非編劇參考電影《七宗罪》。不得不讓人懷疑,《七宗罪》的編劇是抄襲高羅佩,因爲高之《狄公案》出版於上世紀六O年代,早於電影《七宗罪》。
整體而言,在劇情推展上,編劇往往鋪陳了太多不必要的線索,讓故事結構顯得過於鬆散破碎,導致邏輯推理不是那麽流利順暢。有些線索不知所終,有時破了案,卻讓人不知是根據何種線索而破案?
我們可以說這符合現實本身,因爲探案原本就是會面臨到線索雜亂紛呈的狀態,明智如狄仁傑,也有誤判的時候,或為凶手刻意製造出來的錯誤線索所誤導(如《屏風案》),一時無法斷定何種線索是爲破案關鍵。
遺憾的是,罔顧邏輯精確性的結果,就讓第一案《鳳印案》出了大紕漏,這一案是個不折不扣、邏輯不通的吊詭戲。劇中一直强調追求「真相」對狄仁傑何等重要,編劇卻讓劇情非常不合理地轉折成——狄仁傑在知道真相後,被武后重用任命為蓬萊縣令,成爲武后黨。
然則,盜取鳳印的幕後指使人,正是武則天她自己。歷史上,狄仁傑確實是武后的宰相,但在追求真相的前提之下,編劇讓他明知幕後指使人是皇后,卻又矛盾地,讓他放棄了揭發真相這個使命。
狄仁傑不畏權勢的人設立即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