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時的哲學之道

從南禪寺走向哲學之道，我在春分前一日，造訪京都。

這個季節寒暖交替，方才，在高聳三門前張眼一望，陽光普照青苔上的景象，閃耀著熙光；四圍的櫻樹含苞待放，幾隻烏鴉飛掠高枝，亮唳劃破青空。

據說，二十一日這天，夜晚與白晝同長，是大地甦醒的時刻。

雖穿戴上厚外套與圍巾，三月的刺骨寒風，果然不能小覷，轉眼間，天空飄下細雪。

這一天，宣告春天來了。

京都的春天，像清洌的酒，淡麗。我喜歡寒盡春來時節，視野一片澄明，天氣寒而不凍，枯枝藴聚著生機，蓄勢待發，雨雪輕如飛絮，讓人心中的塵埃也拂去了。

大地醒轉，快雪時晴，我佇足哲學之道，抬頭看櫻枝挺立，像書法裡的枯筆，清格骨氣，別有韻致，今年的枝垂櫻還躊躇著，我卻不感失望。

臨近哲學之道入口，一間古意盎然、彷彿是「神隱少女」裡才有的小咖啡店，吸引我們停下腳步。一推紅色木格門，小鈴鐺清脆響起，引人走入時光隧道。店主是一對年屆古稀的老奶奶、老公公，奶奶身材矮小，臉龐美麗，說話語調十分可愛，有種湯婆婆的感覺。

手作巧克力抹茶蛋糕，樸實可口，黑咖啡入喉絲滑芳醇，滿室溫暖馨香。時近中午，雨雪挾大風，狂舞顛倒，幾名西方臉孔遊客匆匆推開咖啡店木門，一邊拂拭衣帽，一邊環顧室內七嘴八舌讚嘆卡哇伊。老奶奶不疾不徐，以簡單英語溝通，吧台裡，老公公沖煮咖啡，神態自若。

我們在那裡坐著不想離開。哲學之道，哎，明年櫻花開的時候再來拜訪吧。

擁有一爿小店，煮咖啡，烤蛋糕，安之若素，一年復一年，春天的櫻花也會為他們盡情燦放吧，真令人心生羨慕。

離開南禪寺參道，特意繞道傾斜鐵道看看，只見三名少女穿著和服，不畏冷雨，在沒有櫻花的廢鐵道上拍照，她們ㄧ邊喊著好冷，一邊將紅撲撲的臉，笑得像花一樣那麼開，我在橋上，看得呆了。

谷崎潤一郎的《細雪》曾讀過幾遍，不知道是不是翻譯的問題，不太能領略工筆精華，只看過NHK翻拍的電視劇《平成細雪》，目眩神馳的和服，各種節令的行禮如儀，那麼風雅的生活方式，也只有NHK才能描摩入微吧。

大文豪谷崎的墓，就在哲學之道上的法然寺，多年前去過一次。

今年與法然寺，終是緣慳一面，我在心中默默下定決心，一定要重讀《細雪》，兼及《陰翳禮讚》，明年再來交卷。

京都再來幾次，終是不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