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中

Bas Peperzak on Unsplash

我時常想起旅途中遇到的事物：走在一條向下延伸的坡道，我一個人，旅伴不知去向，我張望，驚惶，強作鎮定，顯然他們不知何時拐了個彎，到了另一個路口。

黃昏漸近，異國的陌生巷弄裡，周遭熙攘的人群突然都模糊成黑灰色的長影。沒有人發現我和他們漸行漸遠，終於分岔，就這麼地，不知何時何處，走散了。

獨自一人走在路上，我的腦中沒有地圖，現在，他們都到了哪裡？我和他們置身在不同的地方，他們會不會在前方等著我？走，走，走，沿著這條路一直走下去，最終會抵達海邊嗎？

那日，我們在一個叫「自由」的山城半日遊。

先是去到一個令人失望、擠滿網美的景點，漫步走回車站的半途，看著紀念品店、服飾店、花店，有婦人身穿華貴大衣走入一間和服店，突然我停下腳步，匆匆一瞥，發現一個光線明亮的櫥窗，美麗的花園，哇，好ㄧ間麵包店，我恍惚入神，或許是那瞬隙，他們——兀自往前行去了。

那麵包店，小巧靜立人行道邊間，藍色木門，白色石牆，半月形花圃種滿盛開的薰衣草和紫陽花，花叢間是一隻站立的兔子先生，雙手舉起「歡迎光臨」的牌子。他是愛麗絲夢遊仙境裡趕時間的兔子，還是穿藍色外套的調皮彼得，我沒看仔細，無法確定。

我隨興推門入內，發現有一道玻璃牆，隔出兩個房間，裡間是烤窯和磨麥的石臼，外間中央橫陳一張大木桌，桌上擺滿剛出爐的歐式麵包，沿牆一列木櫃裡，各種不同尺寸的法國長棍麵包，像精致的手工藝品一樣分隔陳列，空氣裡充滿溫暖的香氣。

牆上掛著一張法國長棍麵包的照片，我這才驚覺自己根本誤入藏滿高級法棍的兔子洞。

「小貓咪，你能聽到雪敲打窗戶的聲音嗎？好美，好輕柔啊，就像有人一直輕吻著窗！」愛麗絲說。

窯烤麵包獨特的美味，我不曾忘記，彷彿是一個雪之吻。至於後來，我是怎麼尋路，怎麼找回旅伴，有沒有被他們好好地嗔怪一番，倒已全無記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