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園的悲劇

穿過小路，就像穿透一幅畫，撫摸著樹林，果子卻因微風而搖曳。我在尋找那條鑰匙，卻發現巷弄間散落了不同款式的鑰匙，每一條也不一樣的。只是我正找尋屬於我的房子的鑰匙，房子裡應該可以到達鄰近的村落。

我在找那幾個人，她們都住在同一條大街上。而我們也約好了一起前往果園的。我喜歡果園，我的名字叫做梅。她們是檸和蘋。或許名字上的含義，讓我們產生了聯繫和親切感。

我們是筆友來，從信上我明白到檸的祖母是一位果園的主人，雖然已經很年老，但走路的姿勢卻很優雅，很年輕。蘋是另一個位於檸的祖母對開的果園的繼承人，她今年二十一歲，當她繼承果園的時候，代表她的母親要離開，就好像當年她的外祖母離開一樣。

我仍然記得我收到了檸的信是因為信件寄錯了地址，我就是那個偶爾察覺的人。信的內容是這樣的：

親愛的美麗如昔的祖母：

如今的我徹底的放下了，那把如此脆弱的鑰匙，讓我那麼在意。最近當我重返果園的時候，總是以為妳跟隨在我的背後。果園藏了一樣東西。妳曾經這樣跟我提及。那時候我來到妳的桌子，與妳喝著蘋果汁。還有，我差點忘了跟妳說。那個喚著蘋的少女，她每天也穿著斗篷，明明現在不是寒冬，她好像是為了遮擋著傷痕。我也有些擔心她，她在我們對面的果園有一些關係。有次我聽到僕人們說的閒話，說蘋的家族很富有，但她們卻穿得非常寒酸。我在有天晚上竟然在我們的果園之間迷途了，發現自己繞路到蘋的家的側邊。我看到我的影子，發現彷彿不像自己了。我的腳步聲很輕很輕，當呼吸時發現自己的聲音更不像自己了。但仔細一聽，發現是我的旁邊有個凝視著我的人，她在模仿著我。而我知道祖母妳還在果園那邊坐著，那一夜是沒有一顆星的夜晚，我顯得有點孤寂。我的身邊總是帶了水果，但在今夜我卻對此感到厭倦。當我想起祖母妳獨自等著水果蛋糕的製成，而我還在果園附近徘徊，讓我想起冬天的到來，就會沉睡歇息的妳，是如此的年輕，也如此的固執了。我覺得果園是與聲音聯繫著的，那些水果每天都晃動，傾聽微風的惋惜，然後就讓有心人發現，這些水果的內在或許也有心跳的，是祖母妳首先發現的吧？我現在在果園的廚房內寫給妳的，妳在我的身邊，我知道妳經常在房間整夜不眠。今夜就到這裡，我將信寄給妳吧。妳的從前的名字是梅吧。希望我沒有記錯。

妳深愛的孫兒檸上

本來我也不太相信信會寄到我家前的。我看到梅這個名字，信上那個秀麗的筆跡，心想應不應該拆來看，有一種帶著秘密的感覺。那天剛好是雨天，信件被雨粉沾濕了，所以我便借故將信拆開來看。看完以後，得悉這個果園的人和事，讓我很感動。

我家附近都有幾個果園，但我從不知道這個喚叫檸的女子，她彷彿從時光隧道一般走進我的人生。在這個故事的開頭，我說過我們是筆友來，因為我曾經以祖母梅的名字寫過一封回信，而這件事卻被蘋揭穿了。

蘋是我家曾經幫助過的人，她曾經在雨夜迷路，請求我們幫她，讓她可以借宿。事情是這樣的。那夜非常悶熱，我一直在房間裡閱讀，直至聽到天空突然傳出巨大的雷響，我聽到房間的敲門聲，是我的母親在敲門。

「梅，我們剛迎接了一個女孩。」

「她穿了甚麼？」

「一套白色的裙子，一對黑色的鞋。」

「她認識我們這邊的人嗎？」

「不，她是從鄰近的村落的果園來的。她因為雨天找不到路回家，加上現在這麼晚了。」

「我們要幫助她嗎？」

「這是當然的，現在這麼大雨。」

「她就睡在我隔壁的房間吧。」

「好的。」

蘋與我第一次對話是這樣發生的。我的房間是有一扇通往隔壁房間的門的，那夜我看到蘋偷偷的從門後凝視我，我在認真寫一封回信，而不知道那封寫給梅的來信掉在地上。

「妳是叫梅嗎？」

「是呀，應該怎樣稱呼妳？」

「我是蘋，我的外祖母和母親都是果園的主人和繼承人。」

「所以，妳也願意繼承果園？」

「或許在很多年以後。」

「即使傳說她們都要離開，妳也不願找她們嗎？」

「我不太了解，我認識一個叫檸的少女，她的祖母是梅，我很羨慕她們。」

「妳可以給我拿這封回信給她嗎？她寄錯給我了。」

「那麼來信和回信我也給她好了。」

「妳就說是我認識她的祖母，是依她祖母的意思寫吧。」

「好的。」讀者們，妳們應該很想知道回信的內容吧，透過我的回憶，我記得大概是這樣描述的：

親愛的總是那麼溫柔的檸：

妳要好好珍惜如今的名字啊，免得被其他人容易打聽得到，然後取代妳的身份位置啊。妳知道果園有一個傳說嗎？這裡是從前的車站來，有很多離別的人，發生過很多不同意義的事，包括有關於親情、友情和愛情的故事。妳說有個偷偷跟隨妳的人存在著，那個會否是妳自己來？那個在紛擾之間作出抉擇，很多迫切的變化而於時間洪流中徘徊不已的自己，是我們自己的過去。妳又怎會知道其他人不是自己的一部分呢？當彼此也掛念彼此的時候，我們也成為了大家了。所以，妳要多點到村外看看附近的風景，或許能遇上一些意想不到的人和事呢！現在很晚了，要早點睡呀。

一直疼愛妳的梅上

檸來找我是很多天以後的事，她將想告訴我的寫在回信上。聰明的她在信上揭穿我的秘密，因為她知道祖母心臟的情況不太理想，已經生病很久了，是不可能回信的。而且，其實信是她親自帶過來我的家，並沒有寄錯的，這是因為她的祖母梅的名字與我相同，她覺得很好奇。

親愛的新朋友梅：

我的祖母梅總是很年輕，很美麗，她好像不了解老去和死去在這個世上的意義。但她近來好像很不安，心口經常疼痛的，這讓我想起我的最好的朋友蘋，她的母親和外祖母。傳說只要在適當的時候，當蘋要繼承果園，她的母親便要離開她，就像外祖母要離開一樣。我覺得這個傳說是虛假的，是刻意讓蘋她們害怕似的，帶走她們一家的歡樂和微笑。而這個傳說應該是有人散播的。我覺得是祖母梅幹的。她在嫉妒著，雖然我不知道為甚麼。她可能是因為蘋她們三人的樣子也太相似了，祖母梅總是覺得我長得太瘦，不太像她，所以她很失落。親愛的新朋友，當蘋將回信帶來時，我看到有些皺起，或許蘋也偷看過回信吧。我並沒有揭穿她，她也知道我發現了。所以，我也收到她的道歉信了。我決定邀請祖母梅一起讀信，她也希望可以邀請妳過來，跟妳見面。蘋不會來的了，她從妳家回來後，一直顯得很疲累，如今已經在歇息了。下個星期天的中午十二時，我會來妳家找妳，我穿藍色的裙子和藍色的鞋子，妳會看到我的，到時見。

感激妳的檸上

那天中午來到以前，我一直在仔細讀這封檸給我的信，心裡有種釋懷的感覺。前一晚我已經決定好穿甚麼裙子了。我選了綠色的裙子，我在背後加了一個蝴蝶結。

我來到客廳照著鏡子，心裡很是滿意。當我想著檸是長甚麼樣子的，便聽到大門的敲門聲了。我打開門，看到一張悲傷的臉蛋。

檸說她的祖母病重了，希望我可以告訴她所有發生的事，以及讀那封蘋親手寫的道歉信給她。這天檸果然是穿上了整套的藍色，像藍色的悲劇。

我們來到果園了，祖母梅的樣子真的很優雅，即使頭髮長滿銀絲，卻別了一個很美麗的髮夾。她的身形不像檸那般瘦削，是很健康的體格，她的聲音十分低沉，讓人有點懼怕，也是顯得她帶了老態的特徵。

「妳，就是梅嗎？」

「是的。」

「與我的不一樣啊，很久以前我並不喚作梅。」

「是怎麼一回事呀，祖母？」

「我是一個散播惡毒謠言的囚犯，是果園的女主人幫助我的。」

「妳是誰啊？」

「我並不是妳的祖母，是妳真正的祖母梅救我回來的。」

「我曾經看到過她嗎？」

「她一直在果園的深處，那兒有一個噴水池。」

「那是她一直偷偷跟蹤我嗎？」

「我想是的吧。妳去找她吧。」

「我們可以先讀那封蘋的道歉信嗎？」

「是可以的，謝謝你啊，檸。」

「我也很感謝妳告訴我們。梅，不如由妳來讀信吧！」

「好的。」我看到這個年老的女人第一次露出微笑。

親愛的真誠的朋友檸：

那次在雨夜之中迷途了，是因為我在懷疑一件事。我覺得妳並不是祖母梅的孫兒，於是我靜靜來到妳們的果園。妳知道我發現甚麼了嗎？我聽到一把年老又柔弱的女聲，她在哭泣，以哼唱的方式表示悲傷。我即時發現她與妳的聲音彷彿重疊了，她應該與妳有關係的吧。然後雨下得很大，即使我家在對面，此夜我也不打算歸家了。我的外祖母和母親已經決定帶我搬到另一個新城市了，她們發現我很喜歡寫詩，希望我可以到城內的學校重新學習，特別是語文和歷史科。所以，那夜我一直走一直走，來到了一個喚作梅的少女的家，她看上去好像認識妳似的，我還發現她要模仿祖母梅寫回信給妳。但，我很確信她是一個善良的人，妳就帶她與現在的祖母一起讀這封信吧。到時候便可以弄清所有真相了。感激遇到妳，和妳的家人。

永遠的朋友蘋上

那天晚上以後，現在的祖母梅永遠離開了檸了，我和檸一同前往果園的最深處，發現那兒已經沒有一個人存活著了。真正的祖母梅在哪裡呢？她可能很喜歡偽裝吧，喜歡躲藏著吧。我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檸非常傷心，她說她要離開果園了，我說歡迎她來我家暫住，並與我一起從家教老師身上學習新的知識。

檸說她很害怕果園，很害怕那個真正的祖母梅。她必定依然在果園附近徘徊吧。直至有天夜深，有一陣陌生的敲門聲，讓我們都很害怕，很快這個聲音在每天深夜愈見明顯，卻永遠在雨夜的時候減弱。很多天以後，又回復平靜了，有時候蘋會在假日造訪我們家，告訴檸很多關於城外的故事。直至有天檸外出找蘋以後，我們一直等候，檸卻從未歸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