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籃球的態度與職業籃球的式微：「在黑夜中尋求一抹光」

2024/04/11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這幾天乙組籃球全國賽正在進行，本文是筆者一年前從高中球隊中倉惶逃出的心理記事，夾雜一點看球的心得。

壹、學生運動

一、不合理的體制造就不合理的賽制安排

學生運動的賽制一向都是連打約莫五天的賽程安排，不時出現一日兩戰，並且常常是單淘汰或雙淘汰制；也就是說，一年的努力全憑那四節的十分鐘（甚至常常是八分鐘），是真正意義上的勝者為王。更大的問題是，賽制只是整個體系中的一部分，換句話說，是整個學生運動的縮影。

當我們還在想要用最低的成本、最快的時間辦完聯賽（和所有比賽），犧牲的就是球員的身體，於是教練必須用單純而機械的體能操練來保持手上的可用之兵，因為這樣才是在不合理的連戰中取勝的最快方法，然後我們的篩選機制就變成是在看誰是最耐操的球員，而不是誰的球商最高、誰最有發展性。而更長遠的結果是我們少了一批（可能）大有潛力的人才，只因為他們不耐操，就被體制所淘汰。我們不是人口母數極大的中國，我們不是體系完善的日本，我們沒有那個本錢恣意的淘汰球員，並且，我們的本錢只會越來越少，如果我們不好好思考我們正在做什麼，那麼，在可見的將來，我們能選的人只會越來越少，最後的結果也就是你我都能預測的黑暗。

二、功利主義的體育生態

在功利主義的世界下，國中體育班只敢收國小有練過的球員，高中體育班只收國中也是體育班的球員，我們比的是誰誰誰成立體育班幾年就打甲組，誰誰誰成立不到十年就連霸。我們告訴球員不能對教練的指令有任何意見，我們告訴球員受傷了就該硬撐，只因為之前大家都是這樣撐過來的；但以前如此並不是現在就要如此的理由，事實上，這和死刑的循環論證一樣荒謬。

沒有人問過這些球員們你們快樂嗎？還喜歡打球嗎？

我想到黃榮堅老師說的，「或許，人類的功利來自於對生存環境的不安，同時這也是大家對於一個簡單（但是不知道意義）的標準可以相安無事的原因，然而我想起了『逃避自由』書上，也是存在主義的說法；雖然人類逃避自由也就逃避了焦慮，但是犧牲的是人格。」我們不擇手段去追求勝利，等於是在向我們的下一代表示，為了贏，人格是可以被犧牲的。

三、限制與自由

此外，我想到許多球隊都有的禁愛令、禁菸、禁酒，於此同時，我也看到聯賽期間的夜晚球員們成群結隊的吞雲吐霧，或是貌美的球經與陽光帥氣的隊長於少人的牆角卿卿我我，看到職業球員簽賭、半夜酒酣耳熱的出入熱炒店。用最基本的運動常識來看，尼古丁和酒精都是有礙整體運動表現的東西。對我來說，這和這個社會對於所謂猥褻物品的態度一樣的不負責任，大人們避而不談，換來的就是下一代的好奇和嘗試。然後大人們只用嚴厲地責罵來應對，那也和刑法問題一樣，很明顯的，重刑化不是問題的解答，以前不是，現在依舊不是，可是我們還是一再的掩耳盜鈴，因為教育對我們來說成本太高又太赤裸了，我們不敢跟下一代承認性慾是身為人類最理所當然的事，我們不敢承認其實球隊的壓力大到難以排解，於是大家用抽菸來解決，或是我們不敢承認耍帥是很普遍的事，可是耍帥有很多種形式，不一定只有抽菸。

中世紀的神學家認為沒有限制就沒有自由，可是，仍在叛逆期的我看到的是：限制的存在才是打破限制的理由，當限制不再是限制，就沒有打破的必要性了。當我們願意承認所有人都是一個獨立感受和思考的個體，我們才會知道大人、小孩、教練、球員說到底都只是人類而已。

我們肯定自由作為一種普世價值，在生命歷程中卻不斷地有人以對我們好為由替我們做主。問題是什麼是「好」？對我而言，只要做決定前知道這個抉擇的利與弊，並願意接受兩者，那就是一個好的決定。

如果我們完全禁止戀愛，沒有告訴我們正確的性教育，沒有告訴我們在親密關係中如何進退，那後果就是屢見不鮮的情殺和為情自殺。（但還是必須說，違法就是不對，沒有道德可以撐腰，20歲以前抽煙、18歲以前喝酒都是）如果沒有一個健康的溝通管道可以讓教練知道球員的心理狀態，那我們的球員培養體系等同在幾十年間都原地踏步。

貳、人會長大

我所看到的學生運動現況是，球員是被迫的，什麼都是。訓練、體能、飲食、作息、讀書，但我們卻期待在他們成為職業球員的一夜間成長，從他律變成自律，可是現實終究不是魔術。縱然，我知道身材終究不是判斷運動表現的標準，可是從我有記憶以來，我不斷地看到球員離開UBA進入職籃，肉眼可見的體脂變高，這還不是最嚴重的問題，更嚴重的是隨後的橫移速度變慢、第一部啟動變慢、敏捷度變差。人類都是體制下的產物，我們的培養體系出了問題，卻把過錯全然怪到球員身上，這樣是否在忽略那個更大的問題？

說了這麼多，我真正想說的是，從學生運動的文化中，我們培養了一群不自律的年輕球員，然後身為球迷，我們又去指責職業球員的不自律。可是退一步從人性來看，這是可能的嗎？如果職業運動和學生運動的分別只是金錢的有無，如果職業球隊還在叫學弟拿器材，如果學生運動的教練還是隱性的逼迫球員只要會打球就好、只能會打球就好；那我們也都要有準備，就是我們國家整體（籃球）運動文化的巔峰就是所謂的黃金世代了，我們不能再指望我們也能培養出「土生土長」的林書豪了。

教育培養的是國家的未來，學生運動培養的也是明日的職業選手，如果我們不推動由下而上的改變，那我們投再多錢到國訓中心都是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