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敵人作自己樁腳」這種事,雖然能作,而且不得不作、非作不可,但是,又豈能播之於口?
五、養癰貽患
「三千里地山河,玉樹瓊枝作煙羅」這是江南勝景;唐亡之後,南唐在江南立國,傳了三代,到了後主李煜的手中,李煜精於文學、音律、美學,有極高的藝術天份;對李煜來說,守著錦繡河山、守著嬌妻美妾,吟風弄月,笙歌夜夜,於願已足;生平最大的冒險,也不過是偷偷情而已,至於「雄霸天下」這檔子事從來不曾進入他的夢土。知道趙匡胤已掌控北方,正對江南摩拳擦掌之時,李煜年年向趙匡胤進貢金帛、美女、江南名產,期盼趙匡胤從這友善的行動中能解讀到:李煜沒有任何政治企圖心,只想蝸居江南而已。
這位「生於深宮,長於婦人之手」的君主,從來不知道有一種人「臥榻之側不容他人鼾睡」。趙匡胤力有不逮之時,從來不拒絕李煜的進貢——本來就是嘛!又沒向你要,你自己要送上門,不收還讓你心不安。只是,當趙氏北方大局底定,江南九國也被他陸續平定,只剩下南唐之時,趙匡胤一句,「臥榻之側不容他人鼾睡。」即揮軍南下,直取南唐。李煜從來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一天,當然無力抵抗,肉袒出降,一家兄弟四人三百口全為臣虜。
「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揮淚對宮娥。」這首「破陣子」是浪漫派文學的名句,李後主以血淚之筆道出他的多情與無奈,後人誰不悲憐這位詞帝的仁厚天真、不識世情。只是,煞風景的史學家與宋太祖的看法一致:李煜是不配作君王的,就「破陣子」這首詞來說,將李煜定位為昏君絕不為過——亡國之日,倉皇之際,眼中尚只有平日豢養的宮娥美女,想來,「民之所欲」也從不曾進入他的心田夢土。
明崇禎十七年,李自成包圍北京城,城將破之時,思宗皇帝召集文武百官,痛心疾首地斥責這批大臣——「朕非亡國之君,爾皆亡國之臣!」
這句悲憤的怒號,千古而下,誰不為之動容?思宗皇帝誅戮奸臣魏忠賢,夙興夜寐,力圖振衰起弊,載之史冊。只是,就事論事,是誰聚集了這批亡國之臣?唉,亡國都亡得糊里糊塗,想來,雖然勵精圖治,治國的能力恐怕高明不到哪裡去——智慧不足,值得同情。只是傾長江之水的同情之淚也不能挽救亡國的命運,對當事人來說,同情的功能是零。而對非當事人來說,濫用同情意義不大,不過,若能從中汲取經驗或者還有一些邊際效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