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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祖僧璨在二祖慧可那裡明心見性、並得到衣法付囑時,正值北周武帝下詔、毀滅佛教之際,為了躲避禍亂,僧璨便隱居在安徽的皖公山、司空山一帶,居無定所;期間,也曾到過廣東的羅浮山。
隋、開皇年間,年輕的道信隻身前往皖公山、向三祖僧璨學習真正的禪法,當時住在那裏的,除了僧璨禪師以外、還有寶月禪師、定禪師等人;在明心見性、得到衣法付囑、而成為禪宗四祖之後,道信本來還想跟隨他們一同隱居山林,但是卻被僧璨拒絕了,僧璨說:「你不要跟隨我們隱居起來,因為,你還有任務,以後,將要弘揚禪宗、利益世間。」
不久,四祖道信便選擇在湖北的雙峰山建立道場,後來將心法傳授給五祖弘忍,弘忍在唐永徽年間、創建了東山法門。
智巖禪師、原本是隋朝的武將,隋朝滅亡後,唐武德年間,智巖也繼四祖道信的腳步、前往皖公山、追隨寶月禪師學習真正的禪法,唐貞觀年間,明心見性的智巖禪師又回到南京,在牛首山創建了牛頭法門。
智巖禪師的法系為:智巖、慧方、法持、智威、慧忠。
這裡的牛頭慧忠、和南陽慧忠、是不是同人呢?
法持曾經到過東山、禮謁五祖弘忍,所以,很有理由、牛頭慧忠也曾經前往曹谿、向六祖惠能求教,而燈錄上所記載六祖惠能的法嗣、南陽慧忠、即是牛頭慧忠本人,也就不足為奇了。
在智威的門下,還有一位與南陽慧忠齊名的鶴林玄素,如果把鶴林玄素拿來和南陽慧忠相提並論、卻獨漏了鶴林玄素的同門師兄弟、牛頭慧忠,則是不太可能的,因而,在那個時代,只有一個慧忠,不會有兩個慧忠的情況發生。
唐、開元年間,刺史王琚、司馬趙頤貞上奏玄宗,玄宗下詔、迎請慧忠禪師入京接受供養;安史之亂平定以後,肅宗即位,肅宗又下詔、迎請慧忠禪師入宮說法。
1
一天,肅宗皇帝問:「大師在曹谿那裏、得到六祖傳授的什麼法呢?」
國師指向天空、說:「陛下!您可有看到、在那裡的一片雲呢?」
皇帝說:「有,我看到了。」
國師問:「那片雲、是被人用釘子釘在天空上、還是用鉤子掛在天空上呢?」
肅宗皇帝遙望浮雲,若有所悟。
又一天,肅宗皇帝問:「如來十種名號的意義、各是什麼?」
國師聽了、站起身來,過了片刻、對皇帝說:「懂嗎?」
皇帝答:「不懂。」
國師說:「既然不懂,那就幫老僧把那邊的淨瓶拿過來。」
又一天,皇帝問:「大師!請向我顯示、什麼是沒有絲毫諍念的寂靜三昧。」
國師答:「陛下!您正蹋在『毗盧遮那佛』的頭頂上行走呢!」
皇帝說:「我不明白。」
國師答:「不要認定自己心識裡面的清淨法身,而誤以為、那個就是沒有絲毫諍念的寂靜三昧。
畢竟,有、無,濁、清,污穢、潔淨的區分,都還在惑識作用的範圍裡面,沒有達到超越惑識尺矩的清淨法界之境地,所以,都不是無諍三昧;而真正的無諍三昧,不論有、無,濁、清,污穢、潔淨,在清淨法界當中,都是絕對清淨的,事事物物都是寂靜三昧、念念想想無非真如佛性的作用。
陛下!您要用參究的一念,穿透有、無,濁、清,污穢、潔淨的惑識範圍,才能夠到達清淨法界的境地;如果不憑藉參究的一念,不免沉浸在斷除妄想的空定當中,而誤以為、那個狀態、就是沒有絲毫諍念的寂靜三昧。
冥想派的修行人只能做到捨棄污穢、把守潔淨的功夫,卻無法做到,即便在污穢的心理狀態中、也還能夠同時保有參究的一念,終而超越污穢的心理層次、到達不被污穢與否繫縛的地步。
因而,當您不論處於憤怒、屈辱、沮喪、擔憂、傷心、難過的負面情緒或思想時,如果能夠一心一意、全身靠倒在參究的一念上,日積月累,負面的情緒或思想、就像沾到金剛王寶劍劍鋒的頭髮一樣,只要輕輕地一吹、就斷成兩截了,而那些在心理上繫絆人的蔓草樹藤,也自然而然迎刃而解,不能妨礙人登山的行步,所以,不需要額外地砍除它們。」
說完,無論皇帝再問什麼,國師正眼也不瞧一下皇帝了。
皇帝有點惱火、說:「朕是大唐的天子,大師怎麼可以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呢?」
國師徐徐地說:「陛下!您還看到頭頂上面的天空嗎?」
皇帝答:「看到了。」
國師問:「它可曾擠眉弄眼地瞬視陛下嗎?」
2
慧忠國師問禪客:「你從哪裡來?」
答:「從南方來。」
國師問:「南方有什麼善知識?」
答:「善知識頗多。」
國師問:「他們怎麼教導學人?」
答:「他們說:一切有情識的眾生、都具有能夠見聞覺知的佛性、遍佈在身體當中,佛性操縱身體的、舉凡揚眉眨眼、舉手投足等等的動作,捏頭、頭就覺知,捏脚、脚就覺知,所以叫做正遍知。身體有生有滅,佛性從無始以來不生不滅。身體死了,佛性離開身體,好比龍換骨、蛇脫皮、人搬家一樣。身體是無常而有生滅的,佛性則是恆常而無生滅的。南方知識教導的、大致如此。」
國師說:「果真如此,則和印度的先尼外道信奉的神我、又有什麼差別呢?他們主張:在人的身體裡面、住了一個神我,這個神我能夠感知痛癢,身體壞了、神我就離開身體,好比房舍被燒、屋主出去一樣。房舍是無常的,屋主則是恆常的。學人若聽從這樣的教導,以後,又要怎麼分辨正法或邪法呢?
我在遊方參學的時候,常常聽到類似的說法,近來,他們又更加猖獗了,招攬三五百個徒眾,大言不慚地說:所傳授的、就是禪宗的宗旨;不但如此,還把《壇經》的內容擅自篡改變動,增添粗鄙的故事情節,以為這樣有利於流傳,刪除了先聖的意旨、惑亂了學人的心思,這些錯誤的知見、怎麼卻搖身一變、成為宗門的教材呢?可悲啊!禪宗將要滅亡了!」
3
禪客問:「如果方才說的不正確,那麼,哪個才是佛性呢?」
國師答:「牆壁、瓦礫等,即是佛性。」
禪客說:「大師的說法、和經文言教大相徑庭!《大般涅槃經》清楚明白地寫道:離開牆壁、瓦礫等沒有情識的物體,才叫做佛性。如今,大師卻說它們就是佛性,不是違背經文言教嗎?」
國師答:「豈不見《華嚴經》言: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如果堅執沒有情識的物體不是佛性,經中就不應該說:三界唯心。自是你違背經文言教,不是我違背經文言教。」
問:「難道,沒有情識的物體還能對有情識的眾生說法嗎?」
國師答:「它們就像火焰一樣、熾然地說法,沒有停歇的一刻。」
問:「我為什麼聽不到它們對我說法呢?」
國師答:「自是你聽不到。」
問:「誰聽得到?」
國師答:「諸佛聽得到。」
問:「那麼,眾生就聽不到了,這樣的話,沒有情識的物體對有情識的眾生說法,又怎麼可能呢?」
國師答:「眾生若能聽到佛性說法,即為非眾生;非眾生、就是佛。佛和眾生的差別、不在於有沒有情識、而在於有沒有無明。眾生如果沒有無明,就可以聽到、看到、事事物物都是寂靜三昧、念念想想無非真如佛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