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林賈尼火山記 - 第三日：火山上的麥穗風光

早上我們伴著陽光和鳥語緩緩醒來，打開帳幕的那一刻，看見眼前湖水被一排雪白包圍，瞬間以為時光倒流到二零一零年，彷彿自己在香港西貢的西壩醒來，彷彿看見了面前翠綠的萬宜水庫和環繞我們的白千層樹，平靜得彷彿可以聽見湖水泛起漣漪的聲音。伴著清晨微濕的空氣，我們站成一排在湖邊刷牙，被眼前的美景震撼到的我們，腳步難以從湖邊挪開。站在湖邊靜默欣賞了好久，直到嚮導說早餐已經準備好了，我們趁著吃早餐的時間，聽嚮導簡介今天的行程，滿心期待著新的一天在火山上開始。

在湖邊的我們依依不捨，每走兩步就要停下來拍照，嚮導們按耐不住催促我們要快點走，告訴我們在前面還有更為動人的美景，有一個沒有樹木阻擋，可以清楚看到火山和湖水上倒影的好地方，讓我們不要停留，要加緊腳步到下一個休息點。聽著嚮導的勸說，我突然想起蘇格拉底的麥穗故事，我們走進一片美好的風光，每天可以停留在各處的時間卻沒有多少，途中我們或許會為一片景色傾倒，卻又會想像下一片美好風光，我們在光陰無情輾壓之中取捨，為著接下來可能會出現的美景，依依不捨地對當前的山湖說再見。我們之中有些人可能會後悔沒有在那一個景色停留更久，也有些人可能會懊惱自己竟沒有為這一個景色多多預留時間。有些人則盡情享受「基本滿意標準」的景色，只要風景美滿過平均值，為自己帶來內心和平，便可以盡情享受，絲毫不必擔心錯過。

在湖邊走走停停了好一會兒，我們終於走到山壁的底下，抬頭望向今天的終點，心裏突然緊張起來。從Segara Anak Lake開始，我們要再攀上2600米高的Senaru Crater Rim營地，途中有600米幾乎垂直攀升的路程，我們依靠著山邊飄蕩的繩索和破舊的攔杆，緩緩爬到火山邊緣。早上九時出發的我們還興致勃勃，為山裏的風光驚呼。自離開湖邊開始，興奮的感覺逐漸消逝，看到陡峭的山路，我們變得默不做聲，只好靜默地走路。四月初印尼的陽光已經十分熾熱， 走到接近正午時候，我們正爬上西邊的火山壁，太陽絲毫不留情面地直射著我們。防曬太陽油隨著汗水蒸發離開皮膚表面，我的雙臂忽然感受到針刺般的熾熱，疼痛的感覺竟超越大腿的疲憊，感受頻密又微小的疼痛卻又無能為力的難受讓我控制不住眼眶，淚水不住流出，最後的幾百米距離，我幾乎是哭著走完。

到了Senaru Crater Rim火山邊緣的我們，休息了一會兒。剛好回過氣來，嚮導告訴我們要選擇今天咬緊牙關再往下多走一點路，換來明天可以晚一點點起步並走慢一點，抑或今天留在原地紮營，早點休息，明天日出前起步趕路。沒有頭緒的我，由著團員決定。最後我們為了可以看到日落金山和星辰滿天的機會，決定留在原地紮營。

沒有帶著任何的期待，我們就坐在營帳前面等晚飯時間，過了不久一陣大風吹過，遠處飄來的雲層遮蓋住陽光，突然大地驟變成紫藍，抬頭一看對面的山壁，一片金黃灑在昨天攀登過的山頂，我們一手頂著飯碗，一手舉著電話拍照，掙扎著要先將眼前美景收入囊中，還是在山風把炒飯吹成涼菜前，把晚飯吃完。

終於在陽光完全消失的時候，我們也終於滿心歡喜地把晚飯吃完了。平日伴著綜藝電視節目下飯，很快吃完晚飯以後，就坐著把節目看完，最後晚飯吃了一個小時，卻也沒有什麼滿足感。今天我們就著山景吃飯，和路過的登山者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話，飯吃著吃著竟已過去了一小時，也把飯吃完了，雖然稱不上大滿足，但心裏突然有種平靜的感覺，飽腹以後，心定神閒，似乎其他什麼都不再重要了。

我們排成一行面對著山壁，在星空下發呆，說著無聊的話，說到累了便走回營帳裏休息。雖然疲累，但今天並沒有什麼波瀾，甚至看到了在預料之外的震撼美景，我們都只是平靜地看著，默默在心裏感概。難以說明是我們已經疲倦到沒有了驚嘆的力量，還是習慣了山裏的風景，抑或是開始了收拾旅程準備結束的心情。明天是登山旅程的最後一天，在天光以前我們便要起步，在六個小時以內落山，到旅社吃午飯，然後趕到碼頭乘船回到峇里島去。

在過去三天裏匆匆經過林賈尼火山的各處風光，我們用心感受了每一個時刻的美景，我想我們明白，這一刻林賈尼火山慷慨贈與我們的，是屬於我們記憶裏的麥穗，我們都不知道未來還有什麼旅程等著我們，但這一刻我們這一群人，從不同地方出發，聚在一起看著山壁發呆，大概就是我們現在的最優選，絲毫不必擔心未來或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