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所用版本為,中華書局(大陸)二〇一二年之《十一家注孫子兵法校理》。且,以曹操所注為主。
此書論點,不脫前人牙慧。並無創新之論,只是將前人說過的話,再說一次;前人沒解出的字詞,他依然無解。真正嚴重的,是他讀書的邏輯不通。連最基本的文言語意都不能掌握,遑論其他。
「出其所不趨,趨其所不意」,曹注:「使敵不得相往而救之也。」華杉如此解釋:「”出其所不趨”,”不趨”,來不及救,從敵人來不及救的地方出擊。」可想過,既然來不及救,又何必去救?又說:「”趨其所不意”,急進到敵人意料不到的方向。」既然『意料不到』,同樣也是「來不及救,又何必去救」。如果敵人真的產生「來不及救,又何必去救」的想法,那麼我們還需要孫子費心寫下這一篇麼?或者,「致人而不致於人」其實是要使敵人「來不及救」麼?
華杉說:「”致人”,讓敵人來;”致於人”,到敵人那兒去。”善戰者”,能調動敵人而不被敵人調動。」要讓敵人來,除了利誘之外,不是還應該要讓他覺得『來得及』,他才有可能來麼?他來、我不動,不就是想要消耗他的精力麼?豈能使他覺得「來不及」而「不來」呢?如果敵人真「不來」,那我方該如何呢?「到敵人那兒去」麼?
華杉應知竹簡是如此:「出於其所必….」整理小組依文意,補上缺文「趨也」。《孫子兵法論正》作者朔雪寒亦認為如此。整句的意思:「我出現的地方,是敵人會急忙趕來的。」這,才有效果,不是嗎?對方氣喘吁吁,我才能好整以暇,不是嗎?
華杉說:「要保證守得住,就是他不進攻的地方,我也要嚴密防守。」為何?擔心對方可能「聲東擊西」。華杉在同一章的開頭才說過:「能不能把我全都做實了,所有的地方都防備好,一點都不虛呢?那是不可能的…」並且之後引用「備前者後寡,備後者前寡;備左者右寡,備右者左寡;無不備者無不寡」以支持其所說。前言不照後語,一至於此!
竹簡很巧的在這一『不』字為殘文,整理小組認為是『必』。《孫子兵法論正》作者朔雪寒亦認為如此。這才符合道理—守在敵人一定會進攻之處、集中力量守在敵人一定會進攻之處。一定會進攻之處,是什麼?當然是致命之處。
曾經見過有人這麼說:「守在敵人『攻不到』的地方。」把「不攻」解釋為「攻不到」。那樣的話,又何必守!既然肯定敵人『攻不到』,卻仍然派兵駐守,是為了達成什麼戰略目標?或戰術目標?或其他目標?請教看官,真需要守麼?
華杉認為「”以正合、以奇勝”:《孫子兵法》被人誤讀最多的一句話」。所以,認為「奇」讀「機」,多餘之意。因此,認為是預備隊。「正兵安排好了,餘下來的就是奇兵,關鍵的時候用」。既然稱之為「餘」,則正兵數應大於奇兵數。否則,稱之為「餘」卻同於正兵數、甚至多於正兵數,豈可稱「餘」?
話鋒一轉,突然說:「…正面戰場的沒動,側翼先衝擊敵人,等敵人亂了陣腳,正面大部隊再壓上去。這種情況,側翼小部隊是正兵,正面大部隊是奇兵。還是曹操註解的概念準確。簡單地說,正兵奇兵就是一個先出後出的概念。…」那麼是先出後出為分類,還是大小多少為分類?
之後說到奇正轉化。「…已經投入戰鬥的,是正兵;預備隊,是奇兵。預備隊投上去,就變為正兵了。正在打的部隊徹下來,又變成奇兵。」這裡是以先出後出為分類。
定義的準確與否,會影響接下來的行為正確與否。朔雪寒:「一義焉容兩說。」孫子從未提及,奇與正是兩支部隊。如果孫子這麼想,理應搭配「兵」或「軍」的字眼。但,沒有具象,只是抽象地用「奇」與「正」表達。所以,要解「以正合,以奇勝」,需要下一段。
「亂生於治,怯生於勇,弱生於強。治亂,數也;勇怯,勢也;強弱,形也。」此句沒有版本問題,皆同。
「亂生於治,怯生於勇,弱生於強」,當然是承接「鬥亂而不可亂、形圓而不可敗」而來,所以當然是曹操所說:「皆毀形匿情也。」華杉也同意。問題在華杉解釋「治亂,數也;勇怯,勢也;強弱,形也」的觀點。他將「治亂,數也」以勢篇開頭的『分數』為解;將「勇怯,勢也」以『背水一戰』讓士兵勇敢為解;將「強弱,形也」以冒頓展示『老弱殘兵』於劉邦為解。解錯了。
在『治』的基礎上,產生『亂』,該怎麼做才能讓敵人相信是『真亂』?同理,該怎麼做才能讓敵人相信是『真怯』、『真弱』?舉個例子。一個做菜高手,平常都是想盡辦法做得「好吃」。現在,要求他/她做得像普通人盡全力做也做得不好吃的「不好吃」。他/她該怎麼辦?給他/她時間去揣摩。三個月後,可能就做得很像了。
我們是一支有規矩的部隊,叫我們亂,這一時半刻,怎麼可能亂得「像樣」—就是不像話?所以平常就要訓練、練得不做作。那麼,用什麼概念訓練「作亂」?「化整為零」—就是『一哄而散』。因此,「治亂,數也」真正的意思是,將『整數』化為『零數』—部隊本是一『整體』,當分解為一個個的小單位(零數)時,就有『亂』的效果。再經過特定的訓練,使得敵人看起來是『真亂』。
「勇怯,勢也」不是要士兵勇敢,是要他們『膽怯』。既然是「怯生於勇」,本來就已經是『勇』,為何又要以『勢』讓他們勇敢?不通。依照上一段的邏輯,平常是訓練勇敢,但為使敵人犯錯,也需要訓練『膽怯』。怎麼表現『膽怯』?後退啊!也就是『以退為進』。不過,勇敢的人後退與膽怯的人後退,畢竟是不同;要演得像膽怯的人,需要下足功夫。
「強弱,形也」是外在的、表觀的強與弱。像冒頓展示『老弱殘兵』,還不足以理解「強弱,形也」。因為「弱生於強」,本為強而示弱。如果所展示的全是『老弱殘兵』,其誰能信?是故,『藏勁現疲』的做法是,將弱兵與強兵,混雜一起。這概念就是,十足的謊言無法騙人;含有幾分真實的謊言,才能騙。
依上所論,何為正?『正常』。奇(讀其)自然就是『異常』。戰鬥,都是從『正常』狀態開始交戰(合),而以『異常』使敵人犯錯且獲勝。什麼是『正常』?一定是「治、勇、強」麼?通常是這樣。通常都會展示好的那一面,以堅強自己並震懾敵人;但是對於弱小的一方或者特殊條件下,也許展示「亂、怯、弱」反而可以使敵人「看見想看見」的『正常』,以至於喪失謹慎。
「求之於勢,不責於人」已經明明白白,所謂的學者專家仍然大談「選擇正確的人」任勢。竹簡在「求之於勢,弗責於…木石」有缺文。整理小組補上「人,故能擇人而任勢。任勢者戰民也,如轉」。所以,孫子要表達的是「不責於人」,但要「擇人」?兩處都是「人」,此「人」與彼「人」是不同之「人」麼?
依朔雪寒考證,那不是「擇人」,是「釋人」。有意者,請閱讀其書《孫子兵法論正》。此處不引其文,避免篇長。說文解字:「釋,解也。」孫子所表達,是不必硬要挑出強悍敏捷的「人」,而將「勝敗」完全「責」(寄託)於這些經過挑選的「人」。反而應該「釋」(解放)這些「人」,專注於環境趨向(勢)。「人性」好比「木石之性」,所以孫子是「不挑」的—如轉圓石於千仞之山,要的是從高處下衝的力量。那麼,孫子是否要「挑選」圓石呢?不必。圓石,即是經過訓練的部隊。「人」經過了社會磨練,都會變得圓融一些。
華杉在書中提到自己對於孫子兵法,有二十餘年的研究。二十餘年的時間都投入了,應該不會介意再花時間、再讀一本書—《孫子兵法論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