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上,幾乎可說無一例外地,都認定「形、勢、虛實(通行本)」是《孫子兵法》的中心。雖然大家都將「始計(通行本)、作戰、謀攻」置於所謂的「大戰略」的地位,但是真正的心力大多用於「形、勢、虛實」三篇。由於誤認,以至於《孫子兵法》到底如何使用,沒人說得清。
通常,十三篇都被割得破碎,以便於人們以『現代思想』運用孫子兵法。那麼,每一篇是不是完整的?如果是完整的,何以將之割裂?如果是不完整的,為何卻沒人發現呢?
大牌學者、網紅學者真的讀通了《孫子兵法》嗎?顯然不通。
第一:軍隊或說行軍打仗,是國家大事;所有人都有共識。不可以有人兒戲。
第二:軍隊包含五個層面:道天地將法。所有人都要知道各個定義。
第三:從五個層面,衍生出七個比較的操作型定義。且,主將提出的比較的結果是不是為大家(可能參戰的將軍)所接受?如果接受,主將即將那些將軍留用;反之,則另尋他人參戰。
第四:經過比較我方是有利的而且將軍們都聽命於主將,那麼主將即思考如何造勢,以便於打仗。
第五:戰前「廟算」能勝——即預期可以得勝,是因為獲得較多勝利條件(算)。
國家大事,很多。軍隊是哪一種?有可能是最血腥的那一種。所以絕不可兒戲。參與其中的一切人員,從上至下,平時都必須知道一旦要用軍隊打仗,對於生命的發展,必然是一種嚴重的損傷。
但是,以上是對於基層人民、基層士卒而言,對於財閥企業、高官政要等等,戰爭可能只是一門生意、一個有利可圖的市場。因為他們不需要為戰爭付出生命、付出肢體。甚至,他們的子子女女,可能也都不需要做出任何犧牲。
因此,美其名曰「國家大事」,其實沒那麼「國家」,有些人可以透過「運作」而使自己與家族,置身事外。基層人民、基層士卒應該張大眼睛、拉長耳朵,看清、聽清,自己做出的犧牲(經常是被迫的),到底是不是為了自己?
在是非黑白之前,無論是什麼顏色,政客都具備不可信任的成份。實際上,他們在骨子裏都是灰色——隨時能黑、隨時可白。
因此,「道」是第一個層面。國家的領導人持身不正,何以為國?又有什麼資格與立場,要求人民同意戰爭?雖然士卒們在「服從」的大旗下,沒有自由意志,但是當他們了解,領導人在戰爭這一事不得民心,又有誰能一心一意地投入戰爭而為國犧牲?
第二個層面「天」。關注的是晝夜(陰陽)、季節(寒暑)。冰天雪地的季節,是沒有可能好好地打仗的。也許有人會說,特種部隊就可以在那種環境戰鬥;是的,同意。但那是特種部隊,其人數不可能「多」,所以才稱之為「特種」。
訓練數十萬、上百萬的「正規軍」每一個兵都能如同「特種部隊」?沒有可能做到。光是生理條件,就造成絕對的限制,遑論心理素質。所以,不得不挑選恰當的時間。敵我雙方都如此。
「地」是第三個層面。其實雙方主將都應該能約略地「感覺」到,決戰之處在哪裡?「感覺」並不是「毫無道理的猜測」,對於有長期經驗的專業者而言,因為得出結論的時間太過短暫,以至於使旁人認為那只是「感覺」。不是那樣的。
決戰之前,要經過、佔據哪些「地」,其實可以推測。當然,外行人做不到。雙方在不同的途徑中「運動」,最後到達了雙方預期中的「決戰之處」。
第四個層面「將」。受命主將掌握著生死,此人的品格與能力,不能不深思。第一個要求,自然是智;智就是知,無知何謀?信,「人言」。淨說「鬼話」、不說「人話」,能信?仁,是兩「人」組成,我是人、你也是人,以「人」相待,「人人」都願意「間關赴難」。勇,心、氣、力三個部份。心至、氣至;氣至、力至。嚴,兩口。因為兩張口,可知那是急急如律令、不容許抗命了。
「法」是第五個層面。軍隊夠不夠專業(曲制/組織)、軍官夠不夠素養(官道)、領導人夠不夠決策能力(主用)?適才適所,說難不難、說易不易。舉一例言之。一個身體素質、內心所嚮都適合於在前線衝鋒陷陣的士兵,長官卻把他放在衛生單位;看來是不想打贏。
軍官們能不能激勵士官兵、能不能獎懲士官兵、能不能共患難、能不能以身作則等等,在在考驗其素養充不充分。一個步兵軍官也許不需要是步槍高手——是的話當然好,但他必須要能讓在他麾下的士官、士兵,充分發揮戰鬥力。
領導人的決策能力是不是基於正確的邏輯(體系、體制)而建立。戰爭決策是很殘忍的,心理要夠堅強(當然有很多領導人視百姓如無物),因為無論決策的對錯,都可能導致大量的生命喪失——敵對雙方都是。這個「一念之間」,代價很高。
這七個比較項目,受命主將要設定衡量標準、比較條件,以認定強弱優劣。設定衡量標準、比較條件,不是那麼困難;困難的是,結論能不能說得通?說服人?尤其是說服人。鬼谷子的高徒蘇秦、張儀都無法總是說服每一個人,那還有什麼理由要求自己必然做到呢?換人吧,不認同結論的少數人,就換了他吧。
「校之以計」應該不是單單表面上比較七個項目的優劣強弱,然後說服大家就結束了。在這一階段,應該要勾連到「謀攻」而思考「不戰而勝」。再更進一步勾連到「形」、「勢」,以確定力量的運用。
經過了「謀攻」、「形」、「勢」的思考與論述,才能形成一個「完整」的「校之以計」;才能合理地在接下來發生「聽不聽」的橋段。然後,才能決定誰該留下、誰該離開。
完成了三階段,就要決定造勢的手段。造勢當然是為了欺敵、欺敵自然是為了「攻其無備、出其不意」。欺敵的手段八種。造勢的原則一條。欺敵八法其實都是反向操作,為什麼如此?因為造勢的原則是「因利而制權」—「因利而制權」就是根據自己的利益(以及敵人的利益),在輕、重、緩、急做出變化。
同樣的,「乃為之勢」若僅僅如此,不夠完整;還應當延伸至「五變」,更清楚的表列:什麼途不由、軍不擊、城不攻、地不爭以及什麼令不行。同樣,還須更進一步延伸到「地形」、「九地」以掌握「地之理」;畢竟打仗在「地」面。
「乃為之勢」經過「五變」、「地形」、「九地」的充實,才算完整。至此,連同三階段的成果,進入最後階段——廟算。
「校之以計」與「乃為之勢」是一對;自然「謀攻」與「五變」也是一對;則「 形」與「地形」、「勢」與「九地」當然各是一對。固然在行文上為求整齊,分成順序的三、四階段,但在實際的思考時,卻應當時刻相互對參,才真正達到節節貫串、一體成形。
節節貫串、一體成形之後,才能布局「快速」(作戰)與「迂迴」(軍爭)。「快速」是為了撙節成本、「迂迴」同樣是為了撙節成本。「作戰」有『因糧於敵』、「 軍爭」有『無糧食則亡』。都是為了在戰場上吃飽。
怎麼「快速」?比敵人「先處」戰地(實虛)、比敵人「先知」敵情(用間)。此處的「用間」所獲得的,與「校之以計」所需要的,不是一件事。雖然都可以稱為情報,但是「用間」是戰場情報、是比「校之以計」的情報更為瞬息萬變。在「校之以計」,那些都是比較長期的資訊、比較穩態的資訊。
怎麼「迂迴」?比敵人更懂得在戰場「隨遇而安」(行軍)、比敵人更懂得在戰場「放火掠奪」(火攻)。不懂「行軍」,如何在戰場上安身?無法安身,如何做到「軍爭」要求的機動?不懂「火攻」,如何在戰場上掠奪?無法掠奪,如何做到「軍爭」要求的爭利?
同理,「作戰」與「軍爭」為一對;「實虛」與「行軍」為一對;「用間」與「 火攻」為一對。相互對參、節節貫串、一體成形。此一體源自於前一體,所以兩體其實是一體。
至此,根植於「校之以計」與「乃為之勢」的四篇「用兵之法」、八篇「實戰操作」,交互融合,計畫於焉產生。
終於進入最後階段:評估計畫的可行與否。認定為可行,代表自認比敵軍優勢;反之,則劣勢。用直接的方式表達:誰得分高?差距多大?評分完畢,就看領導人的意志。
領導人的意志,才真正是勝敗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