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藝術在最原初的定義中是與「美」息息相關的,但自古以來,不論是繪畫、雕刻、建築等藝術領域,都時常出現表達現實社會之醜陋,或是以詭異、血腥的風格著稱的作品。觀者時常因此感到噁心或坐立難安。那麼,這些創作者是否僅只是一種惡作劇;抑或是想通過此種表現手法,傳達出不同於寧靜和諧之美,另外一種原始且殘暴的美學。
所謂的「怪誕藝術」(grotesque art)或又稱作「令人不安的藝術」(disturbing art),是一種中世紀時期的想像集大成。譬如Francisco Goya的繪畫,整體基調灰暗,刻意將人與其他動物的肢體結合,畫面卻又相當寫實,像在挑釁觀者,呈現出令人不適且毛骨悚然、虛實相交的氛圍,引人進入一種似幻非幻的疆界。
這種類型的藝術也時常與身體恐怖(body horror)掛鉤,譬如Hans Bellmer的攝影作品,將女體扭曲,且關節不自然地膨脹,人體成了一種另類的雕塑,甚至已辨認不出那是一個女人。
在台灣,有一位動畫短片創作者也在探討這個主題 – —謝文明。其作品風格強烈、詭譎、陰暗,時常碰觸到社會道德的底線,以及犯罪和藝術行為之間的界線,且容易冒犯到觀者。已有三部作品問世:《肉蛾天》、《禮物》及《夜車》。
2006年的《肉蛾天》主要探討的是「吃人」一主題。在戰亂和飢荒之下,主角阿蛾出賣身體,換取死囚的身體部位,帶回家以求孩子和丈夫的溫飽。可後來丈夫不敵病魔去世,阿蛾也遭到六嫂算計,失去了孩子,悲痛欲絕的她,選擇自我了斷。
裡頭最令人印象深刻及不快的是對於人肉的精細作畫,從骨頭上切下的大腿肉,似乎還有死者生前的呼吸附著其上。六嫂像料理豬肉一樣對待人肉,三菜一湯的熱氣蒸騰,是販賣肉身和食用肉身換來的。
此種表述方法也使得觀者對於戰爭連綿而缺乏食物的時代,有了更深一層的理解,甚至同理。尊嚴和人性都能捨棄的時代下,人吃人成為常態,和為了存活下去不得已的舉措。和平時代的我們看來不可思議,且被法律定為犯罪的食人,換作另一種時代背景下,卻又成為瘋狂之下的正常。
創作作為一種表達和認清自我的途徑,理應是毫無限制的,但當其涉及到法律和道德邊緣,便又必須受縛於社會的規則。怪誕藝術便是在這個邊界上漫舞的一種類別。
從謝文明的例子中,可以看見人之所以為人的「智識」被破壞,獵奇行為被合理化,卻又不出自於新奇感,或對於暴力影像的欽慕。僅僅為滿足描繪出自己腦海中世界的衝動。
並且,藉此點醒沈浸在和平之中的文明世界,使人們轉而檢視現代文明社會的缺漏:知序和諧的表象底下,通過電玩和藝術創作,人們心底對於暴力和血腥的訴求一覽無遺。
不可否認的是,民眾心底對於暴力的需求一直存在,除去真實犯罪以外,若能以遊戲、繪畫、或是別的藝術創作形式發洩的話,那藝術創作便能成為一種管道,以怪誕的名義,令觀者發洩自身的渴求,並且創作者也能寄託日常中積累的煩悶和渴望。此種平衡便是怪誕藝術的疆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