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編自同名小說,而原著紀錄了一起加拿大著名的殺人事件。當然畢竟因為改編要吸引觀眾的目光,劇裡多少有些加油添醋的故事,而我也沒有看過原著,這往往是看待這種改編作品時的一個難處,如果針對一個覺得有趣的面向多講兩句,結果最後發現那是人家虛構的橋段,有時是種很尷尬的情況。就當作我是在說這部劇嗎,有些反映現實與當時社會狀況的部分又實在相當有趣。
影集的節奏不快,對以看刑偵劇為目標的觀眾來說可能有點拖戲,或許有些地方稍作刪減,將劇縮短成六、七集會不錯。但是如果想再融入劇情一點,感受各個角色面對當時處境的掙扎,或是隨著角色想像一下他們的行為,那這樣的步調又似乎還算恰當,留有一些思考的緩衝空間。
【以下涉及劇情】
青少年的犯罪事件好像總讓人感覺更加棘手,他們需要教育,或者是該說需要人們教導在這個人類社會生存要遵守的基本規則。率性而為要有個限度,但總有批人自詡為法外之徒,講好聽或許是不羈,難聽則是自認為優於規則,規則只是愚人要遵守的法條。於是他們又成為部分青少年效仿的對象,成為他們心中的偶像,就像影集中的喬整天幻想著自己能成為女版約翰高蒂-知名的黑幫老大-一樣。前幾集看著幾個青少年只想著結幫立派,認為自己跑去紐約,或有適當環境,就可以成為黑幫大老,卻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本質根本沒這麼「強硬」,只是-忍不住要說-一群屁孩在耍狠。
但話說到底,雖然對於這種比較極端的例子或許沒甚麼爭議,可是將這些標準稍微移動一下,所謂的「大人」對於規則、法律、道德的界線,乃至「善、惡」的界線似乎也總是浮動不定,那既然連成人都不知道那些線該畫在哪,又怎麼期待青少年光用看的看著成人的行為就能夠找出他們該遵循的標準呢?別忘了影集中這些看起來走偏的青少年,他們也是因為一群大人的偏差行為而產生的產物。不斷高談教育,我們又呈現了怎樣的「範本」給他們學習呢?
案件發生在距今約三十年前,九零年代的加拿大。劇中不斷提起的一個因素讓我相當驚訝-種族歧視。死者是印度裔的少女,偵辦案件的警察是美洲原住民,死者舅舅在姪女失蹤報案時講的話讓我印象深刻:「我以為妳會懂。」那個情境瞬間就明白是在指種族差異造成的歧異與排擠,而我訝異的是這發生在加拿大。面對遇過的老師與聽過一些人的形容,加拿大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很左派」的國家,也許沒有北歐這麼左派,但應該是相當強調尊重多元文化、人權等等議題的地方,我以為種族問題是美國才在鬧的事情,加拿大不玩這套。但看來或許是加拿大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左派,又或許是如果文化的確會進步、族群意識與價值觀的確會改變,可能加拿大始終還是相對的左派,只是他們在這三十年的時光中也更往尊重多元走了一段,也可能這樣的案件就是當年推動這個演化方向的關鍵動力之一。
另一方面是案件的主嫌:凱莉與華倫。隨著影集的鋪陳,觀眾會看見凱莉極有可能是給予死者瑞娜致命傷的主犯,而華倫-據他一開始的自述-只是個在一旁觀看的從犯。在這樣的認知背景之下,當劇中的作者哀求警察說到:「華倫是個男孩,想都不用想,他一定會直接被當成主犯,他又沒有任何資源,沒有家,爸爸不要他,被抓到他的一生就完蛋了。」再對照凱莉被判刑時法官的陳述:「凱莉有非凡多元的親友網路,她在校成績優異,有鑑於這些原因,本庭有義務判一個十五歲的孩子最低刑罰。」多麼諷刺的對比。
也許退一百萬步從現實面考量,華倫在犯罪後如果出獄,或許真的有可能因為家庭資源不足,缺乏合適照護而再度走上歧途,那麼考量到這點再加上他犯下的是二級謀殺,無期徒刑也許是個無奈但不得已的選擇;而凱莉或許因為擁有「非凡多元的親友網路」,這點讓她在出獄後或許能在有充足資源的情況下走回正途,也就是或許會激怒很多人的「有教化可能」。但仔細想想,如果這非凡多元的親友網路真有這種奇效,那凱莉又如何會成為影集中那個喜怒無常、思想行為令人不寒而慄的女孩?
「在校成績優異」也是個時常令人無言以對的理由。也許相較東方,西方對於成績的執著稍微沒有這麼深,但時不時看見的例子證明也只是「稍微」而已。不禁讓我想到有時候會聽到一些名人說著以前在學時功課不錯,但常常故意搗亂耍屁,為的是想要證明成績好的人一樣會亂搞,有點中二又叛逆的想法,但說穿了,終究還是有個「成績優異」的免死金牌。一個成績優異但作風古怪常破壞規矩的學生,與另一個認真努力循規蹈矩但成績永遠全校倒數的學生,在多數情況下是誰會獲得比較多的機會與資源呢?或許每個人心中早已閃過屬於自己的答案了。
此外還有個隨人類社會發展長久以來已幾乎成為原罪的因素:「性別」。看到作者說華倫身為男性,在這件案子中一定會被當成主犯的當下,我心中還真是相當五味雜陳。這起刑案中有七名犯人,六女、一男,在影集故事推進過程中或許觀眾也曾在心中一閃而過「華倫是主謀」的念頭,那是否思考過為什麼會有這種直覺反應呢?是長久以來男性掌握主導權的影響,又或是認為如果華倫在現場他就應該擔起阻止其他人的責任,如果沒有就表示他也是共犯,甚至是主謀呢?實際上這件案子在加拿大一直被當成探討女性暴力的一個範例,也許冠上性別前綴詞非常容易陷入流傳已久的兩性爭議之中,但本質上始終該謹記的是,不論種族、性別、身分、年齡,「暴力行為」總是很輕易地出現在每個人的日常生活之中,別因分門別類劃分的前綴詞淡化或失焦了對這些行為的討論。
在劇情步入尾聲,死者家屬與作者的對話則帶出了綜觀這部劇另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死者媽媽問作者:「妳要用甚麼角度來切入這個事件、這本書?」影集中的作者心虛地說著她會用死者瑞娜的角度切入,但影集中看起來作者是打算從華倫的立場來看待這起案件,而我沒有看過書,不知道實際上作者到底是以誰的角度出發。但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仔細想想,我們又該如何看待這起刑案呢?
實際回顧整部劇的劇情,都源自作者蕾貝卡高佛瑞的原作,當然她有做相關事件調查、相關人物的各種訪談,她至少會比只能靠新聞媒體傳播資訊的社會大眾,甚至是多年後第一時間只能用維基百科來獲得當年事件內容的我們還要了解更深,但生而為人最難以避免的就是會下意識的選定一個立場來看待一件事情,而往往在選定立場後,看待事件中的其他面向就會出現偏差與扭曲。現實中加拿大社會將這件案子視為女性暴力象徵,藉由影集的描繪,推測書中的凱莉或許也如影集中呈現的一般有人格扭曲之處,華倫也仍有他良善光明的一面。但回到影集中描述的犯罪現場,在那個決定性時刻只有瑞娜、華倫、凱莉在場,瑞娜已死,知道現場到底發生甚麼事情的只有華倫與凱莉,而很明顯地到審判後期已經變成兩人互咬的局面,旁人對兩人說法的轉述,都出自兩人之口,一切對內容真偽的判斷都建立在「私下交談又是相對親近的人,他們說的應該是真話」這樣的基礎上,但這還是間接證據,在面對沒有直接證據的事件時,如何判讀所獲取的間接證據變得無比重要,而即便有諸多間接證據堆積起來的所謂「真相」,即便在刑案判決上相對專業的法官已經在重重審判後做出了最終決定,人們是否可以依據這些間接證據來重塑一個人的性格與內在心理狀態仍舊存在很大的爭議。
這部影集雖然不算緊湊,但卻餘韻十足。拉里拉雜寫了一堆,都還只是圍繞在影集中我認為與原始案件比較相關的部分(當然,這同時也包含我選擇的「角度」),還沒提到影集中的同性情誼、童年陰影帶來對現實的補償、外來移民如何融入當地社區等等,甚至影集中還稍微點到了加拿大的美洲原住民政策黑歷史-這在瑞娜謀殺案發生時才剛剛靜悄悄的落幕,直到數年前才被挖掘出來。真的是一部相當豐富的影集,或許看完最大的感觸是,看似多元自由進步的左派加拿大,其實也存在許多不堪入目的過去與暗潮,也許時代進步了,但這些過往也要留著,時刻提醒人們別再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