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故事》第二五六期

　　二〇二四年故事創作工作坊學生作品之二

沈默說法

香港影壇有《黑玫瑰》系列，主要是女俠盜的故事，亦舒有小說《玫瑰的故事》寫黃玫瑰的多段情愛經歷，更不用說張愛玲著名短篇傑作〈紅玫瑰與白玫瑰〉了。〈白玫瑰〉裡，邱蕾仙以帶刺的玫瑰，將女性自覺帶入了武俠，甚有意思。

〈白玫瑰〉

　　　　　邱蕾仙

「喂？我現在才到現場，人也太多了吧！」週末，露天演唱會現場人山人海，儘管白小玫一下課便火速衝來，仍然被擋在千里之外，連演唱會大螢幕都看不太清，更別說站在舞臺上的明星了。白小玫伸直脖子，對著手機大聲吼道：「妳有聽到嗎？我說，人太多了！我在最外面！喂？喂？」

震耳欲聾的音樂及周遭吵鬧的人群讓她根本聽不清手機另一頭的聲音，白小玫在心裡嘆口氣，無奈地掛斷電話，撓撓耳朵，輕聲嘟嚷：「如果是師父在這種情況下，肯定還是能聽得一清二楚吧……」

突然，白小玫感受到一雙油膩的手滑過她的臀部，儘管動作很快，但還是被她捕捉到了。白小玫蹙眉，周圍都擠滿了人潮，有時不小心跟別人接觸到也是無可奈何。空氣中的熱度逐漸上升，白小玫抹了把汗，手伸進口袋內，不料此時再度感受到那雙手──黏膩的、噁心的、不懷好意的，朝她大腿捏了一把。

白小玫忍無可忍，剎那間回頭，遇上了一雙充滿慾望的雙眼，男子隨即低頭，但已太遲。他此時全身汗涔涔，方才對上那女孩的雙眼，那個惡狠狠的眼神著實讓他嚇一大跳──明明看起來就是個高中生，怎麼會有那麼嚇人的眼神呢？不過，仔細想想被高中美少女這樣盯著好像也挺不錯的，男子的腦袋再度被齷齪思想佔據，他回憶起不久前揉捏到的手感，不禁嘿嘿一笑，高中生能有什麼威脅呢？她就算指著自己的鼻頭大叫有變態，也沒有證據啊，這麼一想，男子完全不怕了，抬頭一看，就見那女孩緩慢地動身，似乎想擠出人群離開，男子連忙跟上。

男子神情猥瑣地放肆打量走在前面的女孩，烏黑的秀髮如墨般潑灑在身後，白嫩裸露的手撓著後背，臀部隨著移動時輕微晃動，瘦長的雙腿被黑色水褲包裹著，男子吞了吞口水，渾然不知自己被引進了一條小巷子。

「叔叔。」就在這時，女孩開口，聲音清脆嬌嫩，如同一朵剛綻放的鮮豔玫瑰。

「你看夠了沒？」

男子猛然驚醒，下一秒，女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來到他身前，抬起那條大長腿往男子臉頰踢去，男子連忙閃躲，這反應正中白小玫下懷，她緊握著一把鐵扇，朝男子的頭大力揮去，男子吃痛地退後，眼底露出的兇惡毫不避諱：「媽的，哪來的臭婊子！」

白小玫毫不畏懼：「我才要問哪來的死變態！」

男子完全被激怒，繃緊全身肌肉，抬起手往白小玫揮去，白小玫一個俐落的後空翻完美躲過，男子咬牙切齒，他就不信他一個大男人能打不過一個女的！

後空翻剛落地，白小玫正要調整下呼吸，近在眼底的拳頭讓她腎上腺素飆升，側身躲過，並且朝男子的手打開鐵扇。唰拉拉一響，鐵扇扇柄打在男子的手筋上，讓他整隻手迅速發麻。男子臉色鐵青，還想用另一隻手繼續，白小玫緊接著一招踹燕，將他踹得不得不往後，他剛穩住身子，便看見白小玫一個側翻，拉近兩人間的距離，男子抬起沒麻掉的手往她身上打去，卻撲了個空──白小玫蹲下，一記掃堂腿，讓他躲避不及，摔翻在地。

被摔得鼻青臉腫的男子捂著臉哀嚎，方才的氣勢蕩然無存，白小玫來到他身前，將手伸進口袋，取出一物，然後迅速地朝男子脖頸刺去──

然後白小玫清抽一口氣，現在可是法治社會，她不能隨便亂殺人！於是那東西緊貼著男子皮膚後就不動了。

男子感受到脖子上有股溫涼的刺痛感，在意識到自己是真的打不過白小玫後連忙求饒：「妹妹，你行行好，放我一馬吧！」

白小玫將東西刺得更深，男子嘶的一聲，溫熱的血液流出傷口。男子感受著滾動的血朝著脖頸滾滾而下，瞬間覺得大難臨頭，慌張道：「妹妹，對不起！剛剛碰了你真的對不起！叔叔知道錯了，真的！」

白小玫輕哼一聲，將手中那物拿起，男子看清後悚然一驚：「等等……妳怎麼會有那個？」

白小玫蹲在他旁邊，瞄了一眼手中的簪子。這款簪子是師父送給她的，說金貴也沒多金貴，唯獨樣式比較特別，雕著一朵巨大的玫瑰花，因為是鍍銀的，看起來就像……

「你認識白玫瑰？你是她的誰？」男子慌張道。

大約四、五十年前，江湖上出現了個厲害的女俠，身子輕巧如燕，身段了得，殺人不眨眼，由於她長期戴著面紗，眾人始終不知她的真面目為何，只能用她回回出現都會配戴的玫瑰簪子來辨識，久而久之，這個令人避而遠知的女人就有了稱號──白玫瑰。

然而十年前，白玫瑰無故消失，據說是引退江湖了，但也無人知曉確切答案，大家都覺得白玫瑰浪跡天涯多年，歲數到了，玫瑰終究會枯萎，一代神話就此隕落。然而如今，看著眼前的玫瑰簪子及女孩，男子不寒而慄，只覺得這白玫瑰，從未消失，且永不凋零。

白小玫用簪子盤了個頭，然後對他噓了一聲：「你在亂講什麼？我只是個手無寸鐵的柔弱女高中生罷了。」

男子瞄向不遠處的鐵扇：「……」

白小玫不慌不忙地解釋：「我剛剛去上中國舞課。」

男子不想跟她繼續瞎聊，保命要緊，於是踉踉蹌蹌地起身，邊後退邊九十度向她鞠躬道歉，一路道歉到巷子的盡頭，然後轉個身落荒而逃去了。

白小玫拍拍身上的灰塵，還好褲子是黑色的，不顯髒。她拿起被丟在角落的鐵扇，發現扇柄居然凹陷了，白小玫一驚，當時實在是怒火攻心，沒注意好力道，好險那人是皮糙肉厚的大漢，不然萬一被打死了，要處理屍體也很麻煩。

就在此時手機震動了幾下，白小玫掃過一眼，隨即心中警鈴大響，她顫顫巍巍地將手機放在耳邊：「喂……師父……」

電話另一頭出現了沙啞沉穩的女聲：「去哪裡了？」

白小玫心虛道：「剛練完舞下課。」

「是嗎？下課後順便打了一架？」

「您怎麼知道！」白小玫脫口而出，緊接著又摀住嘴左右張望。

「不用看了，你在哪、做什麼我都知道。沒事就快點回家，作業一樣都沒動，就敢出去看演唱會？」

白小玫撅起嘴，自知理虧，乖巧地答聲好後便邁著步伐往回家的路走去。

與此同時，演唱會現場依舊堵得水洩不通，白小玫的同學正一邊隨著節奏跳動一邊在茫茫人海中尋覓著白小玫的身影，一直到演唱會結束都沒尋著。被放鴿子的同學咬牙切齒地傳訊息罵了白小玫一頓，並且拒絕了白小玫傳作業解答的請求，這都是後話了。

沈默短評

這篇故事有趣的地方，當然在於將武俠與現代場景做出結合，有演唱會的狂熱現場，也有困擾大部分女性一生的性騷擾事件。文字敘述流暢迅速，人物描寫精確，使用扇子與簪子的武打設計也頗值得玩味。十分令人很期待故事後續，諸如究竟前代女俠白玫瑰為何退隱，新一代白玫瑰又是如何崛起，而女俠們如何應對現代法治社會與男性暴力現實等等。但願作者能夠保有創作的樂趣與用心，持續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