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要「善良」,所以,當你看到有人需要幫助,選擇伸出援手也是件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情吧?
可是,當你因為善良受傷,你還會覺得應該要善良嗎?
曾經我也想要善良,直到我發現,那根本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人才得出的白痴結論。
善良什麼,那東西除了讓自己活得更痛苦之外,還有什麼用處。
我在心裡嗤之以鼻,冷眼看著擋在我面前的人。
「若芸……真的,真的很對不起,我那個時候……也是因為他們逼迫我,我才會這樣說的,你真的要相信我!」
她急切的說著,就只差沒對天發誓。
表情誠懇,語氣誠懇,說的話……姑且給個0分吧。
這鬼話我那可是一個字都不相信。
但看人表演實在是太有趣了,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哈哈哈,你說他們逼你?」我繼續笑,笑到都快流出眼淚了,「真是……笑死我了。」
她似乎是困惑於我的態度,表情顯得很茫然。
實在是太可笑了,無論是她,還是我。
「蔣倩瑜,每個人都要對自己說過的話負責,難道你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就沒想過後果嗎?現在班上的人可都在說我是個婊子呢,這都歸功於你。」
我笑著彎起眼角,輕聲地說:「就因為我們熟,幾乎所有人都採信了你的說詞,即使我再怎麼辯解都是徒勞無功,就算是他們逼你的,難道你就覺得自己沒有半點責任嗎?」
「一句『對不起』就想要我原諒你……我做不到。」
笑容褪去,我望著自己曾經最好的朋友,她依然表情茫然,只是臉色慘白,似乎被我堵得說不出話。
我不知道她的道歉是否真心,也不在乎她是否真心,畢竟道歉與否都改變不了事實——改變不了我現在在別人心裡的印象,也改變不了我現在被全班孤立的事實。
所以我才覺得可笑。
「你的道歉,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愧疚心。」
為這次的會面下了註解後,我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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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倩瑜是我曾經最好的朋友。
我們都是在班上較為安靜的人,因為興趣喜好一致,加上剛開學時坐在隔壁,很快就熟識,成為朋友。
不過,班上有一群人特別喜歡找人麻煩,而他們找麻煩的對象就是我們這種類型的人。
但我內向歸內向,卻不是那種會逆來順受的類型。
所以他們來找我麻煩時,我通常選擇直接罵回去,或是乾脆以相同手法回敬回去,簡單來說就是正面迎擊——有輸過,但沒怕過。
就算他們是找別人麻煩也一樣,我看不順眼就會主動站出來。
心理的正義感在作祟,令我無法對這種事情袖手旁觀。
——不是所有的善良都會有好結果。
因為在我這邊吃虧,他們轉而向我身旁的人下手……蔣倩瑜就是其中之一。
現在,她也是他們的一員了。
她曾當著全班的面,說我是個會在網路上釣男人騙錢的傢伙。
就像我前面說的,因為蔣倩瑜和我最熟,個性上也不是那種會隨便亂說話的類型,就算說的話很離譜,大部分人都會採信她的說詞,少部分人也不會特意為我站出來說話。
我幾乎被全班孤立。
我曾經幫助過的人,因為怕再次被找麻煩,也選擇性無視我。
這讓我不禁困惑,人家都說善有善報,但這話似乎無法在我身上呈現。還是對他們來說,我曾經的幫助,都只是毫無意義的行為?
也無所謂,反正我再也不想當個善良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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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試著用力推了推廁所門,發現沒有用處後,我就懶得繼續徒勞無功的行為了。
電視上演的通常是人直直地往門一撞,門就被撞開來了。
但考慮到我的身體沒比廁所門更結實,加上現在的空間不太好施力,放棄似乎是更好的選擇。
是的,我現在被關在廁間內,門被人用不知道什麼方式從外面鎖了起來,我聞著空氣中瀰漫著的臭味,都快要做不好表情控管了。
這種精神上的折磨比被孤立更令我痛苦。
「有人嗎?」
這是我第六次這麼大喊。
每隔幾分鐘就求救一次,是我目前想出最好的解決辦法。
別問我為什麼不打電話,我前面不都說我被孤立了嗎?我是能打給誰?蔣倩瑜嗎?哈,要打給她,我寧願就在這邊關到天荒地老。
只是現在是放學時間,這方法看樣子不是很有用處,還很費嗓子,我感覺我聲音喊到現在,都快要沙啞了。
在我不是很抱期待時,我聽見了外面傳來了陌生的女聲:「你需要幫助嗎?」
我精神為之一振,不顧自己快要沙啞的嗓子,立刻拍了拍眼前的廁所門,大聲示意道:「我在這裡!」
「拜託幫我開門!」
「請等一下。」
腳步聲響起,逐漸變大,最後在我的前方停下。
過了一會兒,門外傳來東西被拿開的聲響,廁所門終於被打開來,外頭的燈照了進來,看著站在外面的人,有那麼一瞬間,我彷彿看見了天使。
那是名陌生女生,頭綁馬尾,全部的頭髮都向後梳起,露出清秀的五官,氣質乾淨出塵,光打在她的身上,更顯得超凡脫俗,此時眼神帶著點擔憂地看著我。
「你還好嗎?」
聽到她的聲音我才回過神,我正想說沒事時,對方卻遞過來自己剛脫下的外套。
「請穿上吧。」
看著她手中的外套,我才突然反應過來。
對了,我除了被關起來之外,還有人從上方潑了一桶水進來,整個人被淋成了落湯雞。
雖然水只是普通的水,但我並不想弄濕別人的外套,於是我擺了擺手,拒絕,「沒關係的,我有備用衣。」
這當然是騙人的,我又沒有參加什麼運動社團,今天也沒有體育課,正常人哪會隨時帶著備用衣。
女生聽完我的說詞,搖了搖頭,滿臉不贊同。
「你的備用衣在教室吧?回去的路上會冷的,你還是先穿上外套吧。」
我回:「我不冷。」
然而,像是身體在跟我作對一般,我剛回答完,就忍不住摀著口鼻打了個噴嚏。
我和她面面相覷,氣氛有點尷尬。
我正想說些什麼來緩和氣氛時,她先一步開口。
「你先穿上。」
被強塞外套時,我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對方再次開口:「你等我一下。」
然後,我呆滯地望著女生瀟灑離開的背影。
忍不住低頭看了看外套,嗯,現在是穿還是不穿?
女生回來已經是五分鐘後的事情了。
我裹著她借的外套,站在靠近門口的一側,低著頭放空,見她回來才抬頭。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她帶著歉意說。
總覺得這人是不是有點禮貌過頭了?
回來的女生,手上多了兩件乾淨的衣服和褲子,還有一條純白的毛巾。
額頭間隱約可見幾粒細小的汗珠,似乎是一路小跑步回來。
「這些你先穿上。」
她邊說著邊將手上的衣物塞給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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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著女生給的衣服和褲子,又站在了廁間內,心情卻不一樣了。
手中的重量明明輕如鴻毛,我卻感覺沉甸甸的,彷彿有千斤般沉重。
為避免外面的人久等,我很快就換好衣服。
女生借給我的衣服並非校服,似乎是她個人的私服,上身是乾淨的短袖白T,下身是黑色的運動長褲。
她比我還要高,所以她的衣服對我來說稍顯寬鬆。
衣服上有著淡淡的清香,和她給人的感覺很像,有一種溫柔的感覺。
我一走出去,女生就快步朝我走來,我正要道謝,她卻拉著我向外前進。
……嗯?
我摸不著頭緒,只聽見她說:「請跟我走。」
雖然給人溫柔的感覺,但似乎出人意料的是個強硬派。
幾分鐘過後,我人坐在保健室內,忍不住再次加深了這個想法。
我手上又被塞了東西,那是一杯還冒著煙的熱水,頭上頂著一條毛巾……女生非常自然的在我坐下時,就以毛巾擦起了我的頭髮。
感受著頭頂不停傳來的搓揉感,我默默地喝了一口熱水。
手法溫柔不至於弄疼我,但我心裡就是覺得很不對勁。
對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就算是還沒受到傷害前的我,都還做不出這種行為,幫助人有必要這麼……我找不太出形容詞。
該說是太過溫柔,還是……
「介意和我說說發生了什麼事情嗎?」輕緩溫和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她柔聲地說著:「如果不想說的話也沒關係。」
就說了有點溫柔過頭了。
我垂下眸子,看著紙杯中的熱水。
也許是因為熱氣氤氳在我的雙眼,眼睛有了酸澀的感覺,我突然有股想哭的衝動。
良久,我才輕聲地說出了自己的故事。
故事其實不長,真的要說起來,也沒多少可說的事情,我更是個不善言辭的人,整段故事被我講得七零八落,顛三倒四。
講完後我自己都想吐槽,到底都在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而且人家問的是我怎麼被關在廁所裡,我幹嘛要連被孤立的事情都講了出來。
人家有想聽我講那麼多嗎?
但是她卻聽得很認真——我頭髮早已被擦乾,她甚至在不知不覺中坐到了我身旁來,一直以一種很真摯的目光看著我,可能也因為這樣,我一不注意就連不該說的也說了。
女生並沒有馬上給出反應,而是微微垂下眼眸,陷入了沉思中。
也是啦,那麼沉重的事情,正常多少都會有些難以承受,更何況我對她來說就是個陌生人。
我正打算打哈哈結束這個交淺言深的話題,卻聽到她說:「這不是你的錯,你做得很好。」
她認真地看著我,像是要看進我的內心世界,聲音溫柔卻又帶著堅定的力量。
我愣住了。
女生輕輕地握住了我的手,以一種我隨時能掙脫的力道,她輕柔地說著:「你可以再多跟我說說你的事嗎?」
我找到了一個精準的形容詞。
這女生,大概是那一種超級濫好人。
……但我,不討厭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