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尋編導在這部電影中的意圖並不總是順利,前文「無所不在的顛倒」中指出,菊雯光可能是金星女神阿芙羅黛蒂,金基婷則有冥后波瑟芬尼的隱喻。在其他女性角色身上,女神形象卻不若上述二位清晰。
朴社長是宙斯、是王者,貴婦蓮喬照理說對應天后希拉,卻怎麼看都不像。以編導慣用的「顛倒」技巧來看,蓮喬反而有點像是智慧女神雅典娜,智慧顛倒為單純無知。雅典娜又是從宙斯的腦袋誕生出來的,亦可解釋為蓮喬在各方面皆符合富裕男性對伴侶的想像與要求。
忠淑對失業老公基澤毫不客氣,這份強勢倒有幾分像天后希拉。忠淑在殺戮中挺身而出,阻止吳勤世的殺戮,英雄(Hero)字源又是來自希拉(Hera),看來好像有幾分道理。
基婷除了波瑟芬尼也可以是謬斯女神,謬斯掌管藝術,氣質高尚,又曾追隨酒神戴奧尼索斯,有其瘋癲狂亂的一面,符合基婷在電影中飲酒發飆的形象。
那麼富家女多惠呢?除了隱喻伊甸園的夏娃,多惠對基宇一往情深,與敏赫也必定是相似的情感關係。聖杯故事中,桂妮薇兒是亞瑟王的皇后,又與蘭斯洛特相戀,多惠皆有相似特徵。但要從希臘神話找到符合多惠的女神形象,又相當困難,她天真純潔又敏感,計較父母偏愛弟弟,會是月亮女神戴安娜嗎?那麼多頌配戴弓箭出場,極有可能是太陽神阿波羅。
話雖如此,這些推論難免有自圓其說的嫌疑。倒是審視女性角色過程中,對菊雯光與吳勤世的夫妻關係,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菊雯光從金星阿芙羅黛蒂,到開啟地獄之門與餵養三頭犬的冥府女神,為了老公下跪奉上薄金,在情節反轉後,上升到大廳成為聖杯女騎士,並在最後回到冥府解放伴侶,用自我犧牲換取伴侶自由,成就復仇與毀滅。菊雯光跌宕起伏的英雄之路,在電影中是獨一無二的。
如果要陳述菊雯光、吳勤世的對待關係,我會說:在名義上是夫妻,在行動上是母子,在情感上是父女。
仔細一想,貴婦蓮喬如此,聰明的基婷,早熟的多惠,強壯的忠淑,面對社會結構與規範都只能順從屈就,頂多發發牢騷。
《從女神到女騎士》
在前段尋找女性角色與女神隱喻時,讀到一則雙魚座神話故事。
宙斯登上王位後,將泰坦神族關進了黑暗深淵中,大地之母蓋亞因而不滿,他與塔爾塔羅斯(地獄)的力量結合,產下了怪物提豐。提豐在眾神宴會時闖入搗亂,造成諸神奔逃,阿芙羅黛蒂在逃跑時,發現兒子厄洛斯(丘比特)不見了,於是她冒險回到宴會中找到兒子,為免兒子再度走失,她拿出了一條繩子將母子綁在一起,化為兩條魚跳入泥羅河中遁去。混亂平息後,宙斯為紀念這個事件,便將兩條魚的姿態升上了天空,成為了雙魚座。
在星座神話中,每當故事告一段落後,尊貴的天神們會將犧牲者升上天空化為星座紀念,比如巨蟹座神話、魔羯座神話都是如此。
將寄生上流的生日宴殺戮與雙魚座神話對照,吳勤世象徵提豐闖入,隨著忠淑將他重創,基澤繼承了提豐完成殺戮躲回地下深淵。之後,母親忠淑與兒子基宇被「升上天空」接受法律審判,母愛之繩化為罪犯腳鐐,神話中的光明殊榮,顛倒為終身污點。
透過這則神話故事的隱喻,金星女神阿芙羅黛蒂的位子從菊雯光來到了忠淑身上。也就是說,透過情節推進,神話隱喻在電影中呈現有脈絡的流動。莫非編導在女性角色身上,真正要強調的並非女神形象。
前文「英雄千面 獨缺上面」推論過,菊雯光可能象徵聖杯騎士,編導是否用女性為伴侶與家庭的堅貞,這種符合社會期望的美德,與中世紀崇尚的騎士精神相類比。
菊雯光對丈夫的付出不再贅述。
基婷為了家庭利益栽贓司機,欺騙貴婦蓮喬,甚至將致命水蜜桃丟在菊雯光身上。
忠淑制伏吳勤世暴行,阻止殺戮擴大。
多惠在生日宴混亂中背著重傷基宇離開現場。
蓮喬不懂家務,負責安頓家中一切,夫兒受到鉅創,暈倒在混亂中,這或可視為編導對現實的幽默安排。
反觀電影中所呈現的男性,要不貪圖享樂,要不就冒險衝動導致失敗,兩相對照下,女性角色的定位好像更清晰了。
《騎士的考驗》
電影中,基宇頭一次進入豪宅,接受了英語家教測試,他藉由模仿好友敏赫,對多惠展現男人氣概,其中「毒蛇獠牙」的手勢象徵性誘惑。
面試結束後,基宇與貴婦蓮喬攀談時,多頌射出弓箭登場,此時管家菊雯光與多頌玩在一起,兩人顯得比蓮喬更像母子。菊雯光亦是金星女神阿芙羅黛蒂,而情慾女神的兒子即是愛神丘比特。當基宇甫踏入豪宅時,在菊雯光的領路下,愛神之箭散落在豪宅四處,可看出這些安排並非巧合。
前文「無所不在的顛倒」解析過,天空之神烏拉諾斯被兒子土星克羅諾斯閹割,陽具掉入海中誕生金星女神阿芙羅黛蒂,這棟豪宅是天王星南宮賢子的創作力展現,連結基宇與多惠的禁果隱喻,與情慾女神阿芙羅黛蒂。會不會……象徵愛欲的阿芙羅黛蒂,指的不只是一個角色,而是電影中的豪宅和所有人?
在中文原著劇本當中,窮爸爸基澤與老婆忠淑有一段在半地下屋的性愛戲,電影中刪掉了。取而代之的,是窮人一家都得到工作後,司機基澤在豪宅中偷摸妻子忠淑屁股;吳勤世在地下室訴說與愛侶的生活,鏡頭帶到保險套;朴社長與妻子蓮喬作愛;基宇與多惠的師生禁戀;多頌的愛神之箭。編導是刻意要讓性符號在電影中不斷浮現。
編導在女性角色並列騎士精神與情慾衝突,這正是聖杯故事中對騎士的考驗,只是編導再次「顛倒」過來,用此描述現實中的女性處境。問題來了,所有女性角色中,有一個組無性組合。
《基婷與多頌》
基婷用內褲栽贓了司機,躲過性糾纏。多頌則是單純的小孩,與基婷只有畫畫與藝術交流,這是性用於創造力的表達,與南宮賢子有相似之處。
在「寫給坎伯的黑暗情書」提過,這部電影有時會出現讓人不解的鏡頭和敘事。如:基宇雨夜返家的停頓,可能是在掩飾尿失禁。我認為最奇怪的不是這個,而是在豪宅中,基宇曬完太陽後,從冰箱拿了一瓶水來到浴室,滾給妹妹基婷。這個行動令人不解,縱然可解釋這是海神一家、流浪者與水密不可分的隱喻,在敘事中卻顯得累贅。
這個微不足道的動作,卻成了關鍵線索,揭露了基婷身上發生過的「七件事」,讓人得以一窺電影中的「聖杯」所在。
我就寫到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