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樹下】三十六、情

　　好在逢落不愧出身梁渠，耐揍，不過是暈過去了，並無大礙，如此倒也方便武衛將他帶走，哭哭啼啼的淮萋也一步三回頭地被武衛帶下去處置。

　　本來，宣鑒打算接續商討應對裁岳之策，可天后急於回宮查看她一雙寶貝，遂遣退眾人，丟下一句擇日再議便匆匆溜了，看天后走的這樣急，離綰忽然心虛起來，莫不是她將靖琛兄妹發射出去時力道方位拿捏不準，傷了他們？若真是如此，她可要內疚極了。

　　暈過去以後究竟發生什麼，離綰實在是想知道，本想著發落淮萋二人以後便能問問齊雨，可天后前腳剛走，宣鑒後腳便將齊雨罵去押送逢落，難得先生也有不得不聽人指使的時候，誰讓他胖揍人家一頓呢？

　　餘下宣鑒和離綰二人，作伴步出青嵐宮，離綰於是向宣鑒問起欲知之事。

　　依宣鑒所言，那戮魂鐧直奔離綰與小殿下們而去後，天后和齊雨雙雙丟下逢落二人，立刻追將出來，孰料戮魂鐧當真快，兼之距離過短，兩人竟都沒追著，好在離綰反應更快些，雖手法有些粗糙，好歹是將凶鐧擊落，張起的屏障亦妥善攔阻厲氣，不叫小殿下們遭受波及。

　　天后徑直奔兄妹倆去，聽說離綰這力道拿捏挺好，靖琛靖瑤兄妹分別掛在相鄰兩棵樹上，距離綰約兩丈開外，天后十分輕易便尋到了，兩人除卻頭髮衣裳沾了些碎葉殘枝外，皆無大礙，只是嚇得不輕，哭得那叫一個洪亮，宣鑒表示：屬實震天嘎響。

　　齊雨則是負責重新封印戮魂鐧，據說那鐧被離綰砸進地裡以後仍不安份，幾番掙扎還想著再出來晃悠，可齊雨沒給它機會，掠過其上方時一腳踹回地裡。

　　他先去查看癱在地上的離綰，所幸除了腦殼腫了一包以外亦無外傷，顯然，離家小丫頭功夫實在，就是今日走了點霉運，這要是撞在肩背腰臀腿任一處她也不至於暈過去，誰能料到被她撞著的這棵七葉樹，偏就不如普通七葉樹一般長作筆直的，非得比其他同類長的婀娜些，才紮紮實實地讓離綰後腦杓撞上了。

　　據說，那婀娜且倒楣的七葉樹在齊雨不善的目光中咻地將自個兒掰直了，又據說，齊雨拾起戮魂鐧時，那略通人性的凶鐧尖聲慘嚎好似被人大卸八塊，而重新施加的封印比原有的七重更多七重。

　　還據說，是齊雨親自將離綰抱至御乾宮內殿，那臉色黑的彷彿今日是他被盜去寶貝。

　　「此後妳也知曉啦，如何，還有何事想問沒有？」宣鑒解惑完畢，轉頭問道，實話說他原先也有些擔心離丫頭，那戮魂鐧非同小可，縱使離家兩老費盡心思弄了紅鳶給閨女，她自個兒要是沒點底子可擋不住凶鐧，此番僅僅是腦後腫了一包當真叫他意外，白駒過隙啊，當年那個頑皮的女娃，如今越發有她娘親的風範了。

　　「沒啦！」離綰心情大好，眼下比武招親暫告休止，鳳麟閣千鈞一髮保住藏品，以及，數日前懸於心頭的，齊雨避而不談的女仙，亦有了解釋。風清日和，舒心！只是……

　　「大司命，您說，那女仙，淮萋，拿畢生所有搏一個攏在霧裡的未來，當真值得？」離綰又想起淮萋望向逢落時的決絕，想起她領受天后責罰的毅然。

　　宣鑒瞄了小丫頭一眼，不答反問：「妳以為如何？值得嗎？」

　　「我……」離綰語塞，她雖不似尋常仙者拘謹、守法有度，可至今將滿三萬的年歲裡，一言一行亦都其來有自，虧本的活兒能不做便不做，在她眼裡，淮萋此舉可說是愚昧至極，不值得，可她從未在淮萋眼中看到一絲後悔，或有懼怕，或有驚慌，可哪怕是一瞬間，都不曾有過後悔，是以她才困惑。

　　離綰說道：「我不曉得，我覺著挺不值，可淮萋似乎並不這樣想……」她轉頭望向不遠處的六道輪轉台，拋出下一問，令宣鑒會心一笑，她問：「情究竟是什麼呢？莫非是因為淮萋與逢落有情，才叫她做此決策？如此，這個情，當真是個好東西嗎？」

　　宣鑒不著急回答，他在盤算如何組織言詞，離綰好似也不著急聽，她定定看著六道輪轉台出神，看著台座長年逸散的七彩華光，將徐徐飄過的雲一朵一朵染上斑斕，那兒正是宣鑒的碧落宮所在。

　　宣鑒司長萬物造化劫功，凡人入道輪迴、地仙飛升歷劫皆囊括在內，因此可說是九重天上，不，恐怕是四海八荒間見過最多因果、最多七情六慾的一人，離綰等著他的回答。

　　「情啊，是世間最小，亦是最大的一樣事物。」宣鑒說，不意外地收到離綰更加困惑的目光，他笑了笑，續道：「是早膳用的箸，是細雨打的傘，不識得時生活無礙，識得時，便離不開手。」

　　六道輪轉台正中有個八角形的洞，是仙者下凡歷劫畢行之路，逸散的乃是白光，宣鑒管此路叫自討沒趣道，曾笑說，下去便是滾滾紅塵，閃著白光是想騙人瞧不見底下濁氣條條。

　　離綰聽見宣鑒停了停又說：「也是天邊隕星，是澇原怒濤，猝不及防，避無可避。」他看向離綰，微微一笑，問道：「丫頭，於妳而言，可有那麼一人，平時沒發覺，但有一日忽然見不著了，便在意的慌，毫無徵兆，倏忽間排山倒海而至，叫人倍感無措？」

　　「你倆杵在路上做什麼？碧落宮哪兒好看了？」離綰尋聲轉頭，是齊雨，押送完逢落剛回來。

　　好像，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