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命盡頭，我握住她的手：安寧病房裡最後的溫度

在身為大六實習醫學生，這一週的安寧病房實習，彷彿凝聚了生命的所有重量。短短幾天內，我學到了對生命的深刻反思。而在這當中，A女士，無疑是讓我最深刻的一位病人。

她是我第一次在初見一位病人時，直接流下眼淚的。

Ａ女士是個國文老師，有個在美國的女兒，然而，他們自從某次大吵架後就從此失聯。

她在近一個月內才得知自己罹患了肺癌，之所以會發現是因為跌倒後骨折，便被送來了急診。做了各種檢查之後發現是肺癌加上骨轉移，預後很不好。而她感情很好的老公同時被發現得了血癌（也太悲慘！），同時間住在淡水馬偕醫院的另一個病房，明明身在同一家醫院，卻不能無時無刻相依陪伴。

那天是星期一，她沒辦法講話，所以用手勢比說：「她想要做天使了，不想再接受更多的治療了」。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充滿了不甘與無奈。那是一種我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深刻情感，彷彿一生的話語都濃縮在那寧靜卻焦急的目光裡。

當她比出那個天使的手勢時，我的心突然一緊，然而我發現自己根本無法面對她眼中的決絕。

那一刻，我不再是醫生，而是一個只能無助握住她手的一般人。

我問她有沒有想要見見她的老公，她也只是無奈的搖搖頭。我只能跟她說我們會盡全力幫她舒服一點，而她的手是溫暖的。

星期三，安寧病房大查房時，她似乎有話要說，所以我們給她白板讓她可以寫字，然而她卻不斷寫出讓我們讀不懂的字。她自己也非常的氣餒，單單只是想要表達「空調」而已，卻已經連寫字都沒辦法好好寫了。

主治醫師說她的意識狀態越來越不好，很可能是因為肺癌造成了腦轉移，不過因為她已經不想要再做更多的檢查了，所以也只是猜測而已。

她在星期五晚上，也就是我離開安寧病房的那一天過世了。我很難過，因為我雖然知道她很快就會走了，但是沒想到那麼快。

如果時間重來，我多麼希望我可以再為她做點什麼，或許在她走的前一天多陪陪她，讓她知道這個世界還是那麼溫暖，還是有人願意全神貫注傾聽的。然而，時間卻不能倒轉。Ａ女士雖然走了，卻時時刻刻提醒著我要把握生命、把握與所愛之人相處的每分每秒，也把握每個與病人相處的時刻！

曾經有一位我很尊敬的護理師學姊對我說：

「病人通常都很願意信任醫師的！而你的醫生身分要取得病人的信任很簡單，如果能夠好好握住病人的手、盯著病人的眼睛，病人常常會奇蹟似的好起來！」

我會銘記在安寧病房學到的人生觀，絕不會浪費「身為醫師」所擁有的影響力，未來在行醫生涯時時提醒自己做一個有溫度、珍視每位生命的醫生！

Ivyee寫於2023/07（醫學系大六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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