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一種新的時間修養

朱光潛談美是我認為的經典，他談美談藝術欣賞，也在談人生：「阿爾卑斯山谷中有一條大汽車路，兩旁景物極美，路上插著一個標語勸告遊人說：『慢慢走，欣賞啊！』許多人在這車如流水馬如龍的世界過活，恰如在阿爾卑斯山谷中乘汽車兜風，匆匆忙忙的急駛而過，無暇回首流連風景，於是豐富華麗的世界便成為一個了無生趣的囚牢。這是一件多可惋惜的事啊！」

我們從小被教導要修養身心，但有想過對於時間也需要修養嗎？

西班牙「慢郎中」協會理事長Maria Novo寫的一本小書談到與朱光潛類似的概念：「工作的目的固定不變，旅行只是為了到達一個地方（而不是享受一趟旅程），漸漸地，生活就變成繞著生產打轉，完全錯失了過程。」

她在書中論及古往今來人類與時間的糾纏，從古希臘神祇，到工業時代與資本主義對工作意義的巨大改變，她引用思想家、科學家各方人士對時間的體悟，說到：「我們慢活，並不是因為我們做事慢，而是因為我們給自己時間，慢慢思考自己想要做的是什麼。」「致力追求一個目標，亦即凡事從容不迫，放慢節奏，仔細觀察日常生活對本性的影響」。

就像「演奏一首交響曲，沒有人會是為了最後一個和弦而演奏的。…要像譜一首樂曲，一個音符接一個音符，掌握對的速度，有時候快一點，其他時候則維持慢板，但每個樂句都有各自的速度、時間長度、以及必要的輕重。」這一段雖是寫愛情，對待人生的縱長不也是應如此觀？不再是為了產製更多，累積更多：累積學歷，累積工作經歷，累積財富，累積旅遊地點…，快速累積，結果一切浮光掠影。

1999年開始於義大利的慢城運動，起源是1989年慢食運動的擴展，慢城運動的宣言值得一記細細體會：「放慢腳步，拒絕匆忙，從容打造日常生活的品質，以便能夠享受世間各個城鎮的風味、色彩與芬芳，直到永遠。」「城市若能展現其慢，自見其雍容與優雅。」人不也是一樣嗎？

所以要懂得欣賞美，朱光潛和Mario Novo，兩個完全不相干的人，卻有著許多類似的看法，欣賞美也不僅是藝術品，而是自己的人生，要時時回到觀照自己的生活。「人活著，生活環境中發生的每一件事都想要控制。做什麼事，都不能跟結果保持一個距離。想要做得更多，得到更多，擁有更多，就像入侵的敵人追逐著我們……工作上的任何障礙，我們迎頭痛擊，過程中，把大部分的經歷都浪費掉了，其癥結全在於我們不夠平靜，不能順勢而為，凡事未能少點激情，多點幽默。」

因此要切記提醒自己對時間的修養：和緩的過日子，凡事求其步調合宜。只要節奏對了，美自在其中矣。

朱光潛 (1991). 《談美》. 臺北：金楓。

Maria Novo著，鄧伯宸譯 (2012). 《慢・慢・慢：活得慢 活得好 活得長》. 新北市：立緒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