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場同事裡面有一個女孩,眼睛很大,留著一頭浪漫的長捲髮,卻盛氣凌人。她大概認為自己在店內資歷比我深,對我都有點頤指氣使,一副公主當慣的那種口氣,又可能自恃頗具姿色,大家都就著她。 她說她兩年前從餐飲學校烘焙科系畢業的,要是再去考張教師證就能回校當老師,但她還年輕想多嘗試不同工作才到甜點店來上班。 所以呢? 所以她要我完全複製她所有對甜點的說法,因為她是「專業」的,不容許我這半路自己出家的質疑她。 一天早上大夥正準備開店,一名同事在吧檯冰箱發現一盒前一晚該送回廚房的二次甜點,正大聲質問是誰昨晚沒收到? 站在甜點櫃邊的女孩看向站在咖啡機旁的我,想都沒想劈頭便說:「不是跟你說過那些要送回廚房嗎?你不要亂放好不好。」 雖然我很認同職場內不該有年齡之分,但該有的尊重和禮貌還是要有。 我盯著她冷冷地說:「那不是我,昨天根本不是我收甜點櫃的。還有,我做錯的地方你都可以直接說,但不用這樣說話。」 從此以後她對我的態度便收斂不少。 在我新工作開始不久,家裡的室友W也從原本的公司離職,並有了創業的打算。在此前,他先約了我們俩跟他俩夫婦一起吃頓飯,畢竟大家同住一個屋簷下,未來要共同生活的,總得先互相熟悉一下。 我們外帶了一些飯菜回家在客廳一起吃,期間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W的老婆明明也坐在桌邊,可是總要用手肘輕頂W,要他幫忙給夾這夾那。「啊,那個我不吃!」、「吼,太多了啦!」,不斷小聲地對著W嘀咕。她從頭到尾都垮著臉,不太和我們講話也不太看我們。 後來話題不知怎地聊到日本料理,身為大吃貨的W搶著說:「我超喜歡生魚片!每次可以吃超多!不然你看我這身材怎麼來的!」他毫不避諱地拍著自己的大肚腩。 他老婆一陣白眼並嬌嗔:「呀!你們吃生魚片的人都好殘忍噢!」 「為什麼?」我忍不住出聲反問。 「那些魚都是活的啊!你們怎麼可以吃活魚?」她沒好氣地夾了一口菜放進嘴裡。 「哪是活的,牠們在海上被抓到就直接丟進冰庫被凍死了好不好!」W回答得很直白。 「你亂說,牠們被凍住只要靠岸就會再活過來,就像冰原歷險記那樣…」W老婆露出一副天真無邪的表情。 不行!這畫面衝突到我有點受不了。 W對她一陣訕笑過後又轉頭對我們說:「而且我跟你們說哦,她沒辦法吃整隻的雞。」 看我們一臉疑惑他緊接著說:「就是她可以吃一塊塊的炸雞,可是如果是整盤白斬雞她就不行。」 「我覺得整隻的樣子很可怕嘛…牠的頭牠的眼睛都在,我覺得很噁心呀…」W老婆又是用一副不相襯的高八度嗓音說出這句話,像個小女孩般露出微微驚恐的表情。 不一樣!!她在指使老公夾菜的聲音明明就不是這樣!!我已經完全確定自己絕對沒辦法和她來往。 「所以你打算做什麼啊?」L話鋒一轉出聲問W。 「嘿嘿,我告訴你這一定是獨家生意!」他露出狡黠的笑容。「我打算買充氣娃娃來出租給需要的人…。」 「就是他要把充氣娃娃拿來當雞。」L看我不明白隨即解釋給我聽。 「對啊,現在日本充氣娃娃做得很精緻耶,還有不同的五官髮型身材可以選,一定可以滿足各種不同需求!」說完他又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做著彷彿他一夜之間就會變成情色大亨的美夢。 於是這場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聚餐,就在各種詭異尷尬與一絲令人不快的氣氛中落幕了。 一個月後二店裝修完成,我本來想爭取繼續留在一店上班,這樣就離中央廚房比較近,但還是被老闆以「身負二店重責大任」派去,她想要我主管未來的輕食部分。 開始到二店上班後,才發現臉看起來很臭的二店長其實很好聊。太常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他,在一店上班很多話都不方便說。我們年紀相仿,對於上班都抱持著認真但不拼命的心態,越聊越多後,從他那漸漸聽到不少關於甜點店,那些檯面下的事…。 二店重新開業,老闆到二店的巡視頻繁。她每次來都笑瞇瞇地跟大家打招呼,二店長也笑瞇瞇地跟在她旁邊隨侍在側,其他人則是露面後便各自裝忙去。 「我們餅乾盒擺這邊比較吸引客人哦…;我們這裡清潔要再加強一下哦…;我們結帳時要順便跟客人推銷手工冰淇淋哦…我們現在不主動提供塑膠餐具哦…」她一句句像是老媽子在叮嚀。 她走到正在打掃的我身後:「那個拖地的水要再乾一點哦,我們這個實木地板…」說完她又是笑瞇瞇。「要再乾一點哦…」又強調了一次。 我朝她點點頭,隱約有一點知道為什麼。 她離開去接小孩之後,大家卸下那張笑瞇瞇的臉,店裡氣氛頓時閒散下來。 二店長一邊重新排列餅乾盒一邊咕噥著:「哎,下次來又要擺在不一樣的地方了…。」其他聽見的同事輕蔑地附和兩聲。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