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01 城市失眠症 (2)

　　林姍聽聞門鈴聲，從櫃檯後方的倉庫，雙手抱著五箱貨物探頭出來看向我。

　　「妳來啦。」沒有高漲的情緒，是一如既往熟悉地問：「吃晚餐了沒？」

　　「還沒，等妳煮給我吃啊！」我淘氣地回，順手搬起上面三個箱子後問：「這些是要補上架的貨？」

　　「對啊，要幫我嗎？」

　　「當然，小事一件，」我笑了笑， 「那妳就有空幫我煮碗拉麵了欸，姍姍大廚我好餓啊……」

　　「真是的，一來就使喚我。」雖抱怨著，林姍還是乖乖地往廚房的方向走去。「妳怎麼會找今天來，還特地請假？」

　　「嗯……對啊！」我偏開了眼，回得敷衍，從櫃檯抽屜裡拿出美工刀作勢要開始補貨，只是我誰都可以騙，就是騙不了眼前這位已經和我認識十五年的好姊妹。

　　我的友誼可以延續十年以上的基本上都是熟透的狀態，一個語調就可以發現彼此的不對勁，究竟是情緒起伏、還是作賊心虛，清楚知道我剛才的「嗯」的頻率，和對啊的「啊」有多麼像脫韁的野馬……

　　我認命的轉回頭，果不其然林姍雙手插胸的盯著我看——

　　我嘆了口氣，抿了抿乾澀的，「其實……就是、那個，我離職了。」

　　「什麼？」果不其然，林姍的聲音大到迴盪在雜貨店裡，「離職？什麼時候？不是，等等⋯⋯我怎麼都沒聽妳說？」

　　我笑了聲，「我記得我說過要離職很多次了。」

　　「妳是說過很多次沒錯，但……」

　　「但以為我不會真的去行動？」

　　林姍很誠實的點了點頭，有好幾秒的時間似乎在緩衝我離職的消息，「所以……妳真的離職了？」

　　「妳是跳針哦？這兩個字有很難理解嗎？」我彎身把行李卸下後，再度起身，「我了解到一件事，原來當我真正確信的事情，是不會去詢問他人的意見的。當我還在訊問時，是在等人家給予我答案和『我是對的』的那種確信，事實上那種東西只有我可以給予我自己。」

　　「不是欸，妳是又受到什麼刺激？平常都好好撐過去了……」

　　我思忖了下，回答：「這就是重點，我為什麼要『撐』？」

　　林姍是真的語塞了，看起來在衡量我說的話是否有理，難得把說出而是堵在嘴裡。

　　我知道，她是在替我擔心，擔心我想的不夠清楚就衝動做出決定，但說實話，沒有人比我本人還擔心我自己了。

　　我像沒什事地笑了笑，不想先去做無謂的擔心，打算趁這段時間好好休息，不過也不想徹底閒著，於是我說：「所以我現在是無業遊民啦，可以來這裡打工嗎？妳媽一直說妳該應徵個工讀生了。」

　　「妳瘋了啊？就算這裡讓妳打工，薪水也不可能賺到妳家事務所給妳的水準……」

　　「妳放心，如果真是為了錢我就不會離職了。」

　　「那妳到底為了什麼？」

　　好問題……我是為了什麼呢？

　　說實在這個問題我還沒想清楚，只是覺得當一個階段來到盡頭，再也鑽不出去的時候，似乎就需要一些改變。

　　我要的是什麼樣的改變呢？

　　「大概是為了……自由？」我說。

　　「自由？」林姍蹙起眉頭，感覺很想揍我。

　　「嗯，自由。」

　　讓我人生整個打掉重練的自由。

　　因為我覺得過去的我，活得大錯特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