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生存下去,有時得為難自己
還在澳洲時,有一次跟朋友聊到求職。
他說:你一定要找餐飲業嗎?
「是沒有,但我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做什麼?」
「你可以試試看居家照顧工作,有很多就是陪他們聊聊天或是散步,工作內容輕鬆薪水也好」
「那種不是都需要證照嗎?」
「有些單位並沒有要求」
那是我從沒想過可以嘗試的工作,因為印象中一直被傳輸需要證照的條件。而當時的我也上網搜尋,但沒有找到不需要照證的機會。
來到加拿大後,相比澳洲同樣高物價卻低薪的環境,讓我為金錢感到焦慮。當時還在上個日式餐廳工作,工時一週約30小時左右,為了讓生活更穩定些,我想,還需要另一份工作收入。因此在網路上持續搜尋。一天,在打工度假的臉書社團上看見「居家照顧」的工作,讓我想起與那位澳洲朋友的對話,心想著去試試看吧,一週10-15小時,工時非常符合我的需求,若加上餐廳的工作,收入支付生活費就有著落啦!
於是,馬上與發文者聯絡,對方是移民加拿大多年的阿姨,能力跟人品都非常好,性格非常大方。面試那天他請我吃早餐,跟我話家常,簡單的工作說明。
:「工作就是陪奶奶聊天,幫他洗澡、協助大小便等生理照顧,你可以嗎?」
:「....可以」
其實內心是有些抗拒的,我並不認為自己做得來,但為了生活,必須say yes.
求職管道:臉書社團
工作職位:homecare
工作內容:居家照護員,協助生理需求(不用煮飯、打掃)
工作待遇:薪資$21/時
工作時間:三週(7-8月),共計6天。
稅後收入總計:$685.95
加拿大的社會福利非常好,特別是對醫療及年長者的照顧。這份工作算是在加拿大政府的補助下而產生的。政府會到被照顧者家裡評估該對象需要被服務的時數。自理難度比較高的,會提供超過40小時/週;若程度較輕微,也許只有30小時。
被照顧者基本上只要申請即可,不需支付任何費用。照護員的薪資由機構向政府申請給付。
這類型的工作,有些確實還是需要證照,但這個台灣阿姨的公司沒有要求,只要求提供犯罪紀錄證明,如果沒有的話就去申請,費用也是他們支付。
阿姨的公司下還有其他員工輪著一起做照護員,因此一週約兩天15小時左右。
一天的工作流程,一早抵達後,叫醒奶奶幫他穿衣服,處理洗漱,接著吃早餐。讓他自己吃或餵食。早餐結束後會陪奶奶做一些簡單的運動例如走路、丟球等,訓練腿部肌肉。之後就是午餐時間,結束後會詢問奶奶是否要睡午覺,若是會讓他睡一回。另外還有幫奶奶洗澡。下午再陪他運動、聊個天。一天就這樣結束。
若只能選一個,那我選體能
對象是一位80多歲的奶奶,有輕微的失智,已長達多年。與大女兒(簡稱姊姊)同住,當時正值夏天放暑假,另外一位女兒(簡稱妹妹)帶著孫子從台灣一起來陪伴。
姊姊是醫護背景出生,照顧奶奶也行之有年,因為奶奶在當時摔倒,原本健朗的身體急轉直下,因此才開始找看護協助照顧工作。姊姊大概長期因為照顧奶奶倒致睡眠不好而產生很大的情緒問題。對奶奶大罵,也會對頑皮的孫子大吼,完全不顧及我的存在。但這樣的環境讓我感到不舒服。相較之下,妹妹的情商高一些,會用比較溫和的語氣與奶奶或孫子們溝通,當他在的時候,家裡的氛圍會緩和一點。
年長者大多有睡眠問題,這位奶奶也不例外。無法一覺到天亮,讓姊姊隨之有嚴重的身心壓力,不定時起來察看。例如有一天,我抵達的時候,姊姊就開始不停抱怨奶奶前一晚不睡覺害他也都無法睡。有失智的奶奶不承認,姊姊就大吼著「明明就有,害我一晚都不能,氣死人」漲紅著臉氣呼呼的說著,我只能安靜在一旁聽著。奶奶也因為沒睡好,開始打瞌睡 。那我能做什麼呢?什麼也不能做啊。她就想睡覺,不吃飯也不能聊天也不能做運動這些例行公事一樣不能做,那我待在那也怪尬尷的。我說「阿嬤,你要去房間睡著嗎?」姊姊馬上大吼著「不准讓他睡,不然晚上又不睡著,氣死人」。而我:「....」
又或者兩個頑皮的小孫子在寫作業時不認真,一邊玩一邊寫。姊姊也會大罵著你們搞什麼,叔叔(她兒子)以前多認真,現在才能當醫生。哪像你們這樣不好好學習。其中一個孫子也許被嚇著因此落下眼淚。姊姊接著說:哭什麼哭,男孩子不准哭。
一旁的我不出一點聲音,只想著眼前的這些借鏡都還是非常真實的發生在現代,以後絕對不要這樣對與我有關的孩子們。
工作內容其實真的不難,但自己對此似乎沒有太多熱情,要長期做下去著實困難。
另外家人的情緒勞動造成的壓力,也會增加對工作的負面經驗。
失能者為了什麼而活
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照顧年長者,以前家裡雖也有年長者,但照顧者並不是我。當他們無法給我回應或一直給予負面情緒時,我可以選擇離開。而這次,為了工作,我必須在一旁,我看見奶奶眼神中的悲傷,他會說自己沒有用想去死,這些聽起來太合理了。無法自己生理需求,既無能又無力的心理雖無法體會卻完全能理解。我問奶奶喜歡做什麼,他說畫畫,家裡有一副她親手完成的山水畫,那筆觸及畫面讓我深感佩服她的技藝。我問她還想畫嗎?她謙虛的說畫不好。我想鼓勵她畫畫,姊姊卻說:唉,別鬧了,那些畫具都在地下室還得找出來,太麻煩了,別畫了,啊!
僅剩不多能做也想做的事,又讓家人幫他決定,不允許。
人活著除了這身軀殼,還剩下什麼呢?
對這份工作的期許,除了賺取生活費之外,我想讓奶奶感到活著,那就是做些他能想也想做的事。但身為外人的我,也無能為力。
奶奶初期身體狀況較差,在我去兩週後,情況逐漸變好,因此政府減少時數。後來阿姨告訴我必須先暫停,會讓其他資深的員工優先服務。
一方面雖覺得鬆了一口氣,不用再去面對情緒化的家庭;一方面又感到無力,因為工作又沒了。
不過這短暫的工作經驗也讓我見識到了長照,畢竟面對高齡化社會這是不可避免的未來現象,也算是提前讓我做了個心理準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