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髓移植是什麼?
骨髓移植,又稱造血幹細胞移植,是用來治療血液疾病、免疫缺陷、某些腫瘤及遺傳代謝病的醫療方式。主要將含有造血幹細胞的骨髓或周邊血液輸入病人體內,重建其造血與免疫功能,台灣目前大多採周邊血收集造血幹細胞。
移植分為兩種:
- 自體移植:使用自己預存的幹細胞。
- 異體移植:使用健康捐贈者的幹細胞,需進行白血球抗原(HLA)配對。
兄弟姐妹有25%機率HLA全相合,父母和子女之間的配對結果均為半相合,而沒有血緣關係的人群,全相合機率只有十萬分之一。通常以全相合的手足為最優先選擇,其次為全合的慈濟骨髓庫配對志願者,找不到合適配對時,視病情需要亦可能選擇半相合的親屬。捐贈周邊血方式類似捐血,捐贈者較不疼痛、身體恢復快,也沒有麻醉的風險。
移植前病人需先接受「高劑量化療」或合併「全身性放療」以清除癌細胞並抑制免疫反應,移植後則需服用免疫抑制劑(通常為2-6個月),避免移植後排斥。儘管移植成功,仍可能出現感染或嚴重併發症,需謹慎照護。
移植排斥反應:
- 急性排斥(移植後100天內):影響皮膚、肝臟、腸道。
- 慢性排斥(3個月以上):可能影響眼睛、皮膚、黏膜、關節、肺臟等。
適度的移植體抗宿主疾病(排斥)有助清除殘存癌細胞,降低復發風險,但若出現重度排斥則會危及生命,需密切監控免疫反應。
治療第一階段-各科會診和說明會
在骨髓移植前會先安排各科會診,評估身體是否能承受高強度化療、放療及移植後的排斥反應。我總共做了以下檢查:肺功能、放射科諮詢(了解放療短期會破壞口腔和腸黏膜,造成嘴破或腹瀉;長期可能增加甲狀腺癌和乳癌的風險),並到放射部建檔跟量測身體厚度、胸腔X光、心臟與陰道超音波、子宮頸抹片、喉科內視鏡檢查與牙科檢查等。
醫師與專案護理師也舉辦了說明會,詳細解釋治療流程。由於我的MRD已驗不到癌細胞,因此可以採用非清髓性移植(RIC):預計使用福達樂(Fludarabine)5天、補束剋(Busulfan)2天、兔子血清(r-ATG)2天及全身放療1天,在第7天進行移植,並每日施打環孢素(Cyclosporine)直到改為口服為止。由於骨髓造血功能會被完全摧毀再重建,這段時間必須住在無菌室避免任何可能的感染,並且要帶進去的個人用品也都得是全新未拆封的(包含盥洗用品、水壺、尿壺等),等到血球恢復、沒有發燒或其他嚴重副作用時才能出院,通常至少需住院一個月。雖然骨髓移植只包括化療、放療和輸注造血幹細胞,但實質上如同一場重大手術,死亡風險高且可能會導致嚴重併發症,我也因此事先簽了自己的病危通知書,真是個奇妙的體驗。

治療第二階段-入住無菌室開始移植前化療
進入無菌室前,我得在護理站旁的淋浴間用抗菌沐浴乳將自己重頭到腳洗三遍(不用洗髮精的原因是頭髮必須全部剃光),換上病服並坐上輪椅後,由護理師將我整個人用無菌布包裹,再推入病房,目的是要維持無菌環境,接著等蔡醫師為我進行最後一次腰椎穿刺,化療正式開始。施打Busulfan時會搭配鎮定劑預防癲癇或抽蓄,睡前還有一個舌下鎮定貼片,都使人想睡順便預防噁心噁吐,因此前面幾天我幾乎都在昏睡,轉瞬即過,也沒留下太多印象。
移植前一天有離開無菌室去做全身放射線治療,早上和下午各做一次,為了避免嘔吐一樣先打鎮定劑,讓我整個人很累只想睡覺。去之前要穿上綠色防塵衣,戴上防塵帽、口罩和鞋套,再用黃色被單包緊送到放射科,分四個位置照射,側躺並且正面對機器、背對機器,然後將床轉180度,變成腳對著機器,同樣正背面各照一次,過程中無特別感覺,只有機器運作聲,結束回病房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不能破壞我的無菌空間。

左圖是我住的病房,其實就像個小套房,唯一差別是必須獨居,不能有任何人陪病,親友只能在規定時間內隔窗探視。到目前為止,雖然打了各種化療藥,也做了放療,但他們的副作用都尚未顯現,一場硬仗才正要開始...
治療第三階段-骨髓移植和對抗各種副作用
歷時近5個月,終於迎來移植日。將哥哥捐贈的周邊血幹細胞輸入體內時,當下喉嚨感到沙沙的,有股番茄汁的味道,專案護理師說應該是抗凍劑造成的,過程中都很順利,不料一小時後,我開始頭暈、畏寒,一量體溫38.5度,竟然莫名其妙就發燒了,為了抽血檢查,出動三位護理師,扎了4次針才終於抽到(真的快對抽血有陰影...),吃了退燒藥與打抗生素後稍有緩解。
然而接下來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痛苦、生不如死的日子,希望這輩子都不需要再經歷一次。前面幾天化療和放療的副作用爆發,主要是腹瀉、口腔潰瘍以及反覆嘔吐,其中又以嘔吐最令我難受,每次勉強自己吃下去的東西,過沒多久一定會吐出來,有幾次甚至沒東西吐了,就吐膽汁,雖然有自費打中長效型的止吐針,但只要藥效一過又繼續吐。

由於白血球會一路降到幾乎沒有,必須要吃醫院提供的無菌餐,然而高溫殺菌過後的餐點難以下嚥,對這時候的我一點幫助也沒有,幾乎是原封不動地送回去,最後乾脆取消訂餐,改由媽媽將餐點煮好後送到醫院代消毒。
大概10天的時間我媽媽每天早上8點前就要把午餐送到護理站,等中午來探視我的時候順便把晚餐也準備好帶來,非常辛苦地奔波,移植真的是對病人和家屬都是一大考驗。
雖然有媽媽的愛心餐,但我的胃口依然很差,更糟的是口腔潰瘍的狀況越來越嚴重,吞嚥開始感到困難和不舒服,醫院發的預防性藥粉不止沒讓嘴巴變好,反而因為它苦澀的味道讓我吐了幾次,最終因為實在是吃太少,只能靠營養針補充熱量。
移植後第10天,白血球仍低於100,極度嗜睡,不管睡多久都沒有精神,嘴巴的情況還是很糟,裡面破了好幾個洞,確認感染皰疹病毒,進食對當時的我來說是一種酷刑,只能勉強吃一點軟的或流質食物。體溫則是一直起起伏伏,沒辦法穩定在正常範圍,嘔吐也是持續發作。這段期間聽到來探視的親友要我多吃一點的時候,雖然知道他們是好意,但還是會覺得反感,畢竟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啊,真的是太痛了根本做不到。
第12天,白血球和血小板終於開始往上漲,我的體溫也一路飆破39度,我有不祥的預感,因為根據之前的經驗,只有新冠才會讓我發燒到這麼高的溫度,我請護理師幫忙加驗PCR,果然當晚感染科就通知我確診了...只能被迫轉到普通病房的單人房,明明一個多月前在做雙特異療程時才剛得過,怎麼會又確診呢?我真的是身心俱疲。
唯一的好消息是白血球穩定成長中,不用再吃無菌餐也可以有家屬陪病了,我有問蔡醫師這次確診是新感染還是上次殘留的病毒,他說這個很難區分,但因為症狀跟之前差不多,比較像是殘存的病毒因為抵抗力變差又爆發,總之要開始打5天的抗病毒藥瑞德西韋,確定陰性且沒有發燒後才能出院。這段期間,我的嘴巴還是很痛,而且不確定是不是止痛藥的副作用,我還是很常吐,體溫也都在38度附近徘徊,新冠導致的鼻塞和咳嗽則成了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平躺就會無法呼吸而且不停咳嗽,只能半坐著睡,勉強用嘴巴呼吸,睡眠品質超級差,半夜一定會醒來1-2小時,讓我整個人很低潮,感覺身體完全崩壞,似乎看不到痛苦的盡頭。
幸好最後幾天症狀開始緩解,至少晚上比較能睡得著,蔡醫師說血球恢復良好,移植很順利,但後續還要觀察是否有排斥反應,時隔28天終於可以出院回家好好休息。除了上述的狀況,其實還有外觀的改變,全身皮膚變黑,更可怕的是整個臉上、脖子甚至頭皮都長滿了類似黑色丘疹的東西,加上剛冒出一點稀疏的頭髮,對愛美的我來說真的是很大的打擊,每天照鏡子都感到沮喪,只能不斷自我喊話這就像在排毒,等毒素排出來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慶幸的是幾個月後的確恢復到原本的狀態。
治療第四階段-急性排斥
沒想到回家才過2天,雙手臂、軀幹和大腿出現大片紅疹,不會痛只有一點癢,但不會到想抓的程度。蔡醫師請我趕快去皮膚科做切片檢查,果然是急性排斥,因為範圍滿大的屬於第二級排斥,需要立即開始高劑量類固醇治療,一開始先從9顆開始吃,由於類固醇會抑制免疫系統,必須同時服用預防巨細胞病毒的「滅巨斯」(一顆要價4千多!!),持續吃100-200天,加上一直在吃的抗排斥藥(新體睦,我都叫他臭臭藥,因為真的很臭!)、標靶藥等,每天都得吃好多藥...
另外還有一個問題是味覺異常,有一次喝了一口可樂後馬上吐出來,覺得像在喝藥水,非常噁心,這個症狀應該持續2-3個月才慢慢恢復正常。雪上加霜的是胃仍然不舒服,偶爾還是會吐,食慾差,移植期間從原本的48kg,短短4周內剩下44kg,蔡醫師懷疑可能也是排斥造成的,安排我去照胃鏡,還記得當天是我的生日,結果只能躺在診療台上被胃鏡折騰,不禁悲從中來。檢查結果確實有發炎的狀況,雖然皮膚的問題控制住了,但因為胃的關係,類固醇只好再繼續吃一陣子,同時加上第二線用藥「捷可衛」(一顆要價2千多!),累積起來的藥費著實驚人,再次體現保險的重要性。
這個階段最令我困擾的其實是類固醇的副作用,雖然它針對排斥反應非常有效,但月亮臉、水牛肩、中心肥胖等問題一一出現,明明體重只有44kg,臉卻圓得像麵包超人!而且睡眠品質也變差,會讓我很早醒來,明明還是很累卻睡不著,像是被強制開機。雖然知道停藥後會改善,還是希望能不吃就盡量不要吃。
治療第五階段-慢性排斥
以上是去年的事了,不管是新體睦、滅巨斯、類固醇還是捷可衛在移植後半年都陸續停藥,正當我以為一切平順,只要好好休養時,卻在今年1月做例行肺功能檢查,發現侷限性通氣障礙,進一步照電腦斷層和胸腔超音波,看到左肺積水以及右肺肺炎的情況,需住院進行支氣管鏡和抽水檢查。蔡醫師評估積水應該是柏萊的副作用,後來決定改服用第三代標靶藥Ponatinib(英可欣),而肺炎則是慢性排斥造成的,只好又重新吃起類固醇。沒想到連最麻煩的肺部排斥也被我遇到,幸好有及時發現並馬上開始治療。
雖然歷經急性、慢性排斥,但都能控制得住,輕度的排斥反而是好事,有助於清除殘存癌細胞。最重要的是定時服藥、回診,遵循醫囑,保持積極的心態,我們沒辦法控制事情會如何發展,至少可以選擇用什麼態度去面對,做好自己能做的事,剩下的就交給命運吧。目前預計6月再做一次電腦斷層,若恢復良好,應該7月會重返職場。移植即將滿一周年,這一路的身心考驗遠超想像,但我堅持住了,不僅內心變得更強大,也學會珍惜當下,未來會繼續帶著這份無懼且自由的精神,開啟新一段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