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洪知秀二十二歲,李碩珉二十歲。一場皇家春季狩獵拉開序幕。霧氣瀰漫,樹影婆娑,林間偶爾傳來清脆的鳥鳴。整個狩獵隊伍正穿越茂密的森林,碩珉騎在一匹高頭駿馬上,目光如鷹般銳利。他的手握著弓箭,腰間挎著匕首,神態從容而專注。洪知秀則緊隨其後,動作輕盈,目光警覺,宛如一道沉穩而可靠的影子。
多年來,他們在宮廷中歷經風雨,逐漸從當年的少年蛻變為沉穩自持的青年。兩人間的默契早已達到不需言語便能心領神會的境界。碩珉稍稍側過身,只一個眼神,洪知秀便立刻意會,無聲地策馬略微靠後,為碩珉開出了一條更好的狩獵視角。
「殿下,現在霧氣有些重,陽光比較難照進前方的森林,今天的獵物怕是不好追。」洪知秀低聲提醒,語氣中帶著幾分克制的輕鬆。
李碩珉回頭淡淡一笑,眉眼間多了一絲挑戰的神色:「正因如此,才更有趣,不是嗎?」
話音未落,前方密林間忽然傳來一陣低沉的聲響,打破了清晨的寂靜。霧氣之中,一隻受傷的野豬從林中轟然竄出,驟然出現在狩獵隊伍的正前方。
馬匹驚嘶,前蹄高高揚起,碩珉的坐騎受驚之下幾乎將他甩落馬下!千鈞一髮之際,洪知秀敏銳地看準時機,迅速取下背後的獵槍,目光如電,穩穩瞄準。伴隨著一聲槍響,野豬轟然倒地,危機瞬間解除。
「殿下,您沒事吧?」洪知秀急忙策馬靠近,伸手穩住碩珉,語氣中帶著一絲壓抑的焦急。
然而,就在此時,一陣低沉的喘息聲從他們背後傳來。另一隻隱藏在密林中的野豬伺機而動,悄然接近。
「小心!」洪知秀剛要提醒,卻已然來不及。那野豬猛然衝出,直撲向毫無防備的碩珉的馬匹。
馬匹再次驚嘶,前蹄亂踢,碩珉失去平衡,身體驟然向後一仰,竟從馬背上摔了下來。他重重摔在地上,未等洪知秀趕到,一股滑動的力量牽引著他滑向後方的山谷邊緣——竟是隱匿在林間的深谷!
「殿下!」洪知秀的聲音帶著一絲慌亂,他策馬急追而上,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從馬上躍下,伸手便要抓住碩珉的手腕。然而碩珉的身體卻已然失控,隨著碎石滑落,直直墜入深谷。
洪知秀目眥欲裂,幾乎不假思索地跟著跳下,霧氣瞬間將他的身影吞沒,隨著深谷中傳來的回音,四周只剩下風聲與驚慌的鳥鳴。
碩珉摔落至堆滿枯葉與尖石的谷底,身體多處受傷,鮮血滲透衣衫。他努力想站起,卻因劇痛無力而倒下。四周隨即響起野狼低沉的咆哮,陰冷的夜色逐漸吞噬了他的視線。護衛們被密林阻隔,無法及時趕來。
野狼漸漸逼近,嗜血的眼光閃爍著死亡的氣息。就在狼群欲撲上之際,洪知秀高喊著衝出樹叢,毫不猶豫地撲向狼群。他一手緊握長劍,一手揮動火把,與狼群纏鬥,劍鋒劃過一道道血痕,終於將領頭狼刺穿,其他狼群見勢驚慌逃散。
洪知秀滿身傷痕,卻依舊咬牙將碩珉背起,拖著疲憊的身軀向谷口挪去。途中,他的腳步越發沉重,終於不支倒地。所幸護衛珉奎與圓佑終於趕到,兩人驚愕地看著眼前場景,顧不得多言,迅速接過李碩珉,攙扶著洪知秀離開險地。
李碩珉醒來時,正躺在帳中,周圍十分寂靜。微弱的燭光下,他看見洪知秀躺在隔壁床邊,臉色蒼白,身上還裹著厚厚的繃帶,明顯因失血過多而陷入昏迷。
一股沉重的情感湧上李碩珉心頭,像是某種恐懼與悔恨交織而成的壓力。他忍住身上的疼痛,下床往洪知秀的床邊走去,輕輕握住他的手,凝視著對方。他的心不再平靜——這不只是朋友的情誼或臣子的忠誠,而是一種更深層的渴望。
碩珉垂下眼簾,內心翻湧著複雜的情緒。從洪知秀作為質子抵達這裡,至今已有近十年的時光。在這段歲月裡,他們一同成長,也一同出生入死。此刻,洪知秀不顧自身安危地救下自己,重傷之後仍是守著他直到侍衛們前來救援。李碩珉心中浮現一個從未如此清晰的念頭:
「洪知秀不只是質子,他是我的夥伴,我想跟眼前這個人共度未來人生」
這想法在他心中逐漸成形,甚至越發強烈。他明白,洪知秀對他而言,已不僅僅是朋友或同伴。他渴望著更多,無論政治壓力或世俗眼光,他都不願放開洪知秀。
興許是感受到身邊有動靜,洪知秀緩緩地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李碩珉深邃又清澈的眼眸。
「你救了我。」碩珉壓低聲音,眼神複雜又熾熱。
洪知秀雖虛弱,但仍輕笑了一下,語氣平淡:「這是我應該做的。」
「你受傷了。」碩珉突然開口,語氣中帶著關切。
洪知秀低頭一看臂膀上的繃帶。他笑了笑:「只是小傷。」
碩珉皺眉,伸手撫上傷口,動作輕柔慎重。這是他們第一次如此親密的接觸,像是跨越了某條界線。兩人同時感受到一股電流般的顫抖。
「你有想過在這裡你的未來會是怎麼樣嗎?」李碩珉坐在床沿輕輕地揉捏洪知秀兩人一起練劍而產生厚繭的雙手一邊問著,
洪知秀看著兩人交握的手心,聲音有些發顫地說道:「我不知道我能怎麼選擇?我現在心情很複雜,從13歲像顆棋子一樣被送到這裡,一路戰戰兢兢直到與你熟識。現在這裡就像我第二個家,甚至比對我自己的家鄉更熟悉更盡心盡力,都有點分不清楚我到底是哪裡人,我的身分在這裡是質子,回到我的家鄉卻像是個異鄉客,我到底是誰?我的家到底在哪裡?」洪知秀苦笑地說著;
此時李碩珉將人擁入懷中,撫摸著洪知秀細緻的頭髮低聲問:「那你願意一輩子待在這裡嗎?跟我一起守護這個國度嗎? 」
靠在李碩珉胸膛的洪知秀愣住了,李碩珉感受到洪知秀的動搖,繼續說著:「你不用現在回答我,但是如果你願意,我會為你剷除眼前所有的難題,只要你說好。」聽完,洪知秀的眼角悄然滑下一滴淚水,不知是感動還是對未來的迷茫。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輕輕回握住了李碩珉的手,像是在無聲中做出了某種回應。
返回王城的路上,夕陽的餘暉灑在樹梢間,馬蹄聲穩定而有節奏地響著。兩人的影子在地上相接,隨著路途一同搖曳。洪知秀騎在碩珉身側,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靜,兩人保持著曖昧卻微妙的距離。
李碩珉不時側目,注視著洪知秀的側臉,那削瘦的輪廓在陽光下彷彿被勾勒出柔和的金邊,猶如一幅栩栩如生的畫像。看著那熟悉的面容,碩珉的胸口湧上一股暖流。
忽然,他忍不住靠近,伸手輕輕撫上洪知秀的臉頰,低聲道:「你早上喝的牛奶漬還在臉上。」
說出口的瞬間,他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太過唐突,慌亂地收回手,努力掩飾自己的失態,卻又不由自主紅了臉,連忙低下頭。
洪知秀微怔,隨即揚起一抹羞澀的笑容,垂下眼簾,彷彿要掩飾自己也同樣加速的心跳。兩人之間的氣氛瞬間變得曖昧而柔和,像是清風攜著夕陽的餘熱,浸潤了彼此的心。
遠處,圓佑與珉奎一同騎馬跟隨,默默將這一切看在眼中。
「殿下似乎動了心。」圓佑壓低聲音,語氣透著一絲探究。
珉奎挑了挑眉,眼神意味深長,語氣卻平淡:「但願這不會成為另一場朝堂風波。」
圓佑聞言輕笑,語帶幾分無奈:「恐怕,這已經不是我們能左右的事了。」
兩人不再多言,馬匹踩過乾燥的枯葉,發出細碎的聲音,逐漸與夕陽一同沉沒在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