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時只聽見車流的聲音,
一個頭罩罩著我,雙手及雙腳都被綑綁。
從肚子飢餓的狀況以及眼角的微光來看,
曉桃這女孩不打算對我處以最嚴厲的酷刑。
為什麼?
所以這是她的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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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4日 曉桃】
不甘心的味道,含在口中,難以說服自己嚥下。生命的謎底被殘酷的定義,就在紅的高跟鞋聲響中反覆傳播。心靜下來仔細思考就會發現這是否只是一場生死戰鬥,裝著美好生活的糖衣,一旦糖衣抽開,便會是悽慘無比的血腥故事。那麼,終究總會具有什麼意義吧?如此勞師動眾的巨大遊戲,滑動著滾輪與機關的,就是我眼前眉頭深鎖打著電話的安排者吧?那是一個又一個迂迴的指示,雖說每個重生女孩都有各自的選擇權利,但當下安排者只要專心矇騙眼前的女孩即足矣,所以那些所謂的「從前」,是否只是一種說詞,最終的最終只是要引導到女孩們到校園之中呢?
過去重生女孩若進入校園,遭受到「消失」審判,
校方何以能封鎖所有事件?
「妳還好吧?」華洋喚醒沈浸在思考中的我。
「哦,沒事。」我回應。
「真是意外,妳會來找我們。請坐吧。」這裡是阿勃勒團隊的集合所在地,位於舊校舍地下室的地方。顯然淞元是這裡的頭頭,他的黑框眼鏡讓他的眼神充滿英氣,他敲著鍵盤,應該是進行定期的維護處理,現在他滿腦子想必一定在思考我會用什麼話術來說服他。依照我的猜測,博荃、紋綾、華洋這三人之中一定有淞元的目的之一。那種理由可能比想像中更為直接,比簡單還要簡單。
從刪去法來看,紋綾不會是答案。
假設華洋這孩子真的沒有說謊的話,
打從一開始,淞元就是打算讓阿勃勒團隊分在同一班,
所以就是二分之一的機率,
博荃以及華洋。
這兩人之中肯定有一個人,
某個特質願意讓淞元用可笑的理由來決定自己的未來。
會是什麼?
無論如何答案是如何,
都不會影響我此次前來的決心。
要讓紋綾能對我坦承一切,不能只靠安排者。
太過危險了,依照這樣的結局,
或許我只是安排者引出紋綾的餌而已。
我回憶起最後引誘出阿忍試著進行下一步的說詞,
就像是骨牌效應一樣。
最早他不確定某個將重生女孩送入校園的人是誰,
後來在紅出現以後,說詞又改稱他認識一個棘手的傢伙,
我並沒有說明重生女孩是紋綾,
我只是敘述華洋所描述的事件,
但光是如此就可以讓阿忍確定是哪個女孩嗎?
然後就能找到可以對應的安排者?
所以早在一開始,阿忍是否就已經知道紋綾的存在?
他之所以等待我查出紋綾的存在時,
才伺機進行下一步嗎?
這樣的阿忍,如此陽光的阿忍,
看似深愛著紅的阿忍,
是真的嗎?
「妳找我有什麼事?」淞元問。
「我想調查一個人。」我說。
「哦?」淞元的臉龐看不出來在想什麼。
「華洋跟我說了很多了。」
「真是有趣,曉桃,妳才來大興一個月,就有什麼想法了嗎?」
「我對紋綾非常有興趣。」我直截了當地說。
「哇,華洋你未免也說的太多了吧?」淞元顯然還在套我話,就憑華洋這種個性的人,想必我跟華洋聊完的當天,他就跟淞元報備過了。
「哈,不小心說的太多。不過淞元,曉桃也有一些情報可以提供給我們。」華洋解釋。
「哦,哪種情報?」淞元的眼神突然轉變,顯然他有話要說。
「不多,你會有興趣的。」我回應。
「嗯?」如果是淞元應該知道該怎麼做吧?我已經想好要是不能支開華洋,我倒是有幾分說詞可以協助局面有所改變。由於第四節課是電腦課,中午之後,電腦教室理當不會有人進入。我將一些尋找過的資料放在電腦教室最後一排。負責電腦教室的工讀生是淞元的同伴,只要想辦法要華洋去幫我拿資料,我就能騰出這微小的時間跟淞元攤牌。
「華洋,你幫我把我們上次調查的照片拿來好了。」大概有一兩秒的停滯,淞元開口說明。
「哇,你沒放在這喔?」
「上次去洗照片的是博荃,他現在應該在天台吧,你去找他拿一下。」這孩子果然不能當一般高中生對待,如此敏銳的傢伙。
「喂,你們孤男寡女的,別亂打主意啊,淞元。」
「白癡嗎?我知道曉桃是你的菜。」我從淞元那流洩出來的眼光證實了我心中的猜測。
「好啦。早說嘛,我剛剛離開電腦教室就跟博荃說一聲。」
「我突然想到的,或許會有幫助。」
「那我要幫你們去福利社帶個東西回來嗎?」華洋問。
「隨便都可以,看你吧。」淞元仍然緊盯著我。
「曉桃勒?」
「涼麵好了。」我對華洋投以一個微笑。
「沒問題。」他吹著口哨離開地下室。
只剩我跟淞元,
面對這樣的高中孩子,
我心中也燃起危機感,
他的眼神對我並不友善。
「妳對紋綾有興趣?」淞元說。
「嗯。」
「想知道她的消息沒必要來這裡。」
「看來我們互相開門見山地說會更好。」我微笑。
「所以妳是在試探我?」淞元回應,他仍擺著那張撲克臉,能不能一舉直接將軍就靠我的猜測了。
「華洋,對吧?」
「什麼?」他絕對有聽到我說什麼。
「是華洋對吧?」
「妳想說什麼?」
「我可以為你保守秘密。」我說。
「我不懂妳在說什麼。」
「雖然很微小,掩飾得很好,但是邏輯上卻很好想通。難道沒有其他人猜得出來?」當我說到這個地步,已經讓他那撲克臉稍有變形。
「我不懂你想說什麼。」
「你喜歡華洋,對嗎?」
「曉桃,很多事情只是猜測而已。」
「你想說我只不過是一個轉學生,憑什麼在這邊把你的感情世界給一次揭破吧?你內心是不是在這樣想?」將軍,機率已經高達百分之百,當對手開始迴避的時候,就是默認的開始。
「真是無聊,我不懂妳到底要幹嘛。」淞元顯然沒有太好的對應方式。
「我不是你的敵人,未來也不是。」
「妳到底想幹嘛?」
「我想要紋綾的所有資料。你身上擁有的一切,肯定比華洋知道得更多吧?」這是我的猜測,但我的話出去時,似乎引起了漣漪。他們之間的關係就像是食物鏈一樣,躺在這個阿勃勒食物鏈底端的男人,竟然是整個團隊最聰明的傢伙。
「我想不出任何要幫妳的理由。」
「我知道。你是聰明的人,你可以從我的眼神中看出什麼差別嗎?我相信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決定自己要在什麼時候、地點、狀況下出櫃應該是很重要的事。我沒辦法保證我跟華洋怎麼說是『合適』的?」這是經驗、這是智慧,這是我唯一能夠戰勝他的武器,讓他自動宣洩出答案的武器。
「真是賤啊妳──」淞元對此露出了難以描述的表情,這是讓步的第一步嗎?
「如果你讓我瞭解紋綾,說不定,某個天平就會以不同的方式傾斜了。」
淞元拍了桌子,整個地下室響起了回聲。剩下的安靜迴盪到我只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
「妳跟紋綾似乎沒什麼不同。」
「但我們之間的立場很不一樣。」我篤定地說。
「自從紋綾來之後,一切就改變了──」這是第一步,也許是淞元壓抑了太久,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就爬上腦門的直覺,極度壓抑的傢伙是最容易說出一切的。「華洋一直是一個心很軟的傢伙,在我最早認識他的時候,他就是一個從小被霸凌長大的傢伙,最可笑的是你竟然無法從他的眼神中看出那些真相。」當淞元說出這個令我未知的消息時,我內心那被我壓抑的母性直覺油然而生。
他繼續說:「即便是受到了多少委屈,那傢伙就像個傻蛋一樣。所以就某一個方面來說,博荃的出現改變了他。博荃的家庭環境,讓他從小只能捍衛自己,也因為博荃,華洋人生第一次受到了庇護,他終於走出霸凌那個永遠走不出的胡同之中。對華洋來說,博荃就是他的重生的契機,他崇拜的對象。當博荃媽媽發生事故的時候,華洋組織了我們,對他來說那是一件大事,那是他唯一能有辦法好好感謝博荃那不經意給他的重生。」
「所以,你選擇了好好待在他身邊嗎?」
「他那種傻子,總要有人在他身旁阻止他的愚蠢。」淞元苦笑。
「但你應該知道──」
「我知道。無論是友情還是愛情,華洋有他自己的選擇。他會為了博荃,作出一切不擇手段的事情。愛也是,他一直以來都有選擇。」淞元的崩潰線可能只在一線之隔,他永遠低調地盤算,永遠低調地展現屬於自己的溫柔,即便是這個世界中他在乎的人看不到也無所謂。
「紋綾?」只要兩個字,就是崩潰線的另一端了。華洋的敘述之中,即便說詞非常平淡,但能夠感受到他對紋綾存在著一定的特殊情感,當時我猜測不出來那是敵意還是別的情感,現在所有的線索都連成一線。
「所以某個角度,我竟然要感謝妳這傢伙。妳的出現,至少讓他放棄了對紋綾的偏執,他那種傢伙一旦知道博荃喜歡紋綾,就會裝得什麼都沒有一樣,蠢到不行的傢伙。博荃跟紋綾在一起的那一天,華洋找我去喝酒,他喝了好幾瓶,說他早就知道了。但因為是博荃,他最尊敬的博荃,他絕對不會多過問一句。」
一開始華洋那種非常愛告白的愚蠢行為,是我最不瞭解的地方,但淞元說明之後,一切都合理地塵埃落定。為了讓一切順著走下去;為了讓自己不要那麼難過;為了讓自己還是那個班上開心果,他選擇用另外一種方式沖淡他人生屬於友情、愛情的衝擊。然而淞元,這看似冷靜到如同冰塊的傢伙,我仍在最後這一句敘述中,看見他眼眶中微閃的物質。
「我可以完全體會你的感覺。」這並不是膚淺的安慰,那一種真的愛一個人,想要他好的心情,無論是長得多大,都會至少經歷過的經驗吧。
「這就是現況,妳想問的是這些而已嗎?」淞元冷笑,顯然不領情我的說法。
「短期內,會有很大的改變。」我冷靜地說。
「嗯?」淞元納悶地看著我。
「我跟紋綾,實際上算是同一類人。我們會出現在這裡,更多的是其他的謎團。」
「妳到底在說什麼?」
「去問問華洋吧,他一定還沒跟你說。」
「什麼事情?」
「華洋的媽媽──」我試圖在那個名詞上的停止,我從淞元的表情看出華洋除了我以外,並沒有跟他的阿勃勒團隊說明自己的狀況。
「他媽媽怎麼了?」淞元驚訝地看著我。
「你能幫我,我也能幫你。」我站起身,拿出一張紙條放在淞元手上,他的驚訝仍然尚未從臉上褪去。我拿出一支復古手機搖一搖,那是我躲過阿忍,私下買的易付卡手機。
踏踏踏踏,我聽見華洋的腳步聲從遠方傳來。
我不忍看著淞元收起他的愛戀之情,
又一次,他回到那個最可靠的朋友身份。
我們都是某一種偽裝者,
所以心照不宣地微笑了。
【10月28日 紋綾】
我醒來時只聽見車流的聲音,
一個頭罩罩著我,雙手及雙腳都被綑綁。
從肚子飢餓的狀況以及眼角的微光來看,
曉桃這女孩不打算對我處以最嚴厲的酷刑。
為什麼?
所以這是她的計畫?
「妳醒了。」她似乎坐在前座,或許是我雙手試圖掙脫時讓她聽見了繩子的聲音。
「我看不出來妳竟然這麼仁慈。」
「我們既然都是重生女孩,何必互相殘殺?」
「妳逃不了的。」雖然殘酷,我還是要跟她說。
「是啊,與其逃亡,不如正面對決。」她的口吻不像是開玩笑。
「妳說什麼?」
「我不確定是什麼監控方式,但是我們肯定是遭到嚴密監控的吧。既然如此,做什麼小動作都是多餘的,不如光明正大地前往。」
「妳要去哪?」這女的簡直瘋了。
「妳曾經逃出來的地方。」
「妳這瘋女人,妳根本──」我簡直無語,這只是自尋死路而已。
「我是瘋了沒錯,所以最好妳現在要一五一十把妳知道的跟我說。」
「曉桃,去那裡絕對是最壞的選擇。」
「我已經問妳很多次了,妳要是沒有好的答案,我只會越開越快。」
「媽的……」我不禁飆出髒話。
「怎麼樣?」
「好……妳到底想知道什麼?」
「第一個,最簡單的,何謂『消失』?」
「那就是妳現在會去的地方,我們終有一日都會被送去那裡。」
「送去那裡會發生什麼事?」
「就折磨至死,看那個男人的喜好與心情。」
「那個男人?」
「醫生跟他很好,那個男人會決定我們是生是死。」
「這是為什麼?醫生為什麼要這麼做?」
「商業合作模式。」
「商業合作?」
「簡單來說,那個男人跟醫生都會互相得利。」
「我們怎樣會被送去?」
「我不知道。」
「什麼?」
「我真的不知道。」當我說完這句時,我感受她將油門踩到底。
「到這種時刻還不坦白嗎?」
「妳這賤貨,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也想知道答案,但是那些傢伙最狠毒的地方就是如此。」
「隨機?沒有準則。」
「或許有,或許沒有。也許妳做得好極了,他們告訴妳會有個大獎勵,最後就把妳送到那個殺人魔的屋子裡,當作驚喜。也或許妳做了一件大不了的事,最後妳還是會回到那個地方。」
「真是可笑……所以,我們打從一開始就只是被決定死刑的人?」
「妳要是這麼看得開也是可以。」
「妳為什麼逃得出來,從那個地方。」
「我不知道。」
「妳到底想不想認真談。」
「他就是把我放出來了,就是這樣──」突然間,一年半以前的回憶湧現腦海,恐懼忽然從雙手中滲出。
「放妳出來?」
「那傢伙是絕對的變態。」
「什麼意思?」
「我的同伴,他要我看著我的同伴在眼前一點一滴粉碎,接著還要我帶著這樣的記憶活下去。他在放走我之前,連續讓我看了一個月,我同伴死去的畫面。」現在回想起來仍然是一場夢魘。
「天呀──」顯然連她都快聽不下去。
「聽到這裡妳還要做傻事嗎?」
「妳為什麼那麼執意要跟妳的兒子在一起。」
「博荃是我活著唯一的希望。你既然能把我逼到這一步,顯然已經很瞭解我了吧。這世上,我最捨不得的就是博荃,我知道我終有一死,至少在最後一刻之前,我都要愛著他。」
「所以即使是這種方式也無所謂嗎?」她沒有說的太明,但是意思已經很清楚了。
「反正,都要死了。那是怎樣的愛,那是怎樣的形式也無所謂吧?我願意為博荃付出一切,用最後的生命。」我認真地說,即便是令她衝擊,我仍會堅持自己的告白。
曾經,在死神叩關以前,
道德仍在我心中流轉與駐留。
但真的如此接近死亡之後,
妳就會發現過多的規則與期望,
只會阻止自己那顆最直接的真心。
我跟博荃,被那個名為丈夫的男人殘忍地對待,
像個玩具似的任意蹂躪。
最後我想通了。
與其帶著一份驕傲的道德死去,
不如換取不曾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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