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rrying～渡》第三章：回音與選擇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滲入，淡淡的光影在牆上搖晃。

悠微微皺起眉，緩緩睜開雙眼。

房間裡很安靜，只有她的呼吸聲，以及手指無意識地輕敲著床沿發出的微弱節奏。

她盯著天花板，感覺自己還沒完全從夢境裡抽離。昨晚的記憶混雜著鼓聲、音樂、還有 Rika 那句隨性又直白的話——

「我明天還會在這裡唱歌，也許你可以來看看？」

悠的視線緩緩移動，最後落在房間角落的那組沉默已久的電子鼓上。

昨晚，她坐在那裡敲擊了整整一夜，手指因為長時間的訓練微微發麻，但她卻沒有一絲後悔。

這種久違的充實感，讓她有點懷念，也有點不安。

她伸出手，撫過鼓面，感覺指尖的微痛——

那是長時間未曾練習的手掌重新適應鼓棒的證明。

「我真的準備好了嗎？」

悠在心裡低語。

她不是害怕回到音樂的世界，而是害怕再一次投入後，卻又因為什麼原因而被迫放棄。她曾經付出全部熱情，卻最後選擇停下，如今的她，真的能承擔這份重量嗎？

「去嗎？」

她問自己。

如果去，那代表她願意跨出這一步，不管這一步會帶她走向哪裡。

如果不去，那麼昨晚的一切——鼓聲、音樂、悸動——

就只是偶然，是一場短暫的重逢，之後還是會回到她原本的生活軌跡。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微微顫動的指尖，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怎麼辦啊……」

她低聲呢喃。

她靠在枕頭上，閉上眼睛。

時間還早，她還有時間思考。

但她心裡隱約知道，無論她怎麼逃避，這個問題最終還是會迎面而來。

窗外的晨光越來越亮，像是催促著她做出決定。

她知道，這一天才剛開始，但對她來說，這或許已經是某種轉折的開始了。

咖啡廳裡瀰漫著烘焙咖啡豆的香氣，悠坐在靠窗的座位，雙手輕輕捧著一杯黑咖啡，耳機裡播放著熟悉的旋律。

音樂流淌在她的意識裡，她無意識地抬起手指，隨著旋律的鼓點輕敲桌面。

啪、啪、噠——噠、啪。

這是她從高中以來的習慣，只要有音樂，她的身體總會自然地回應。

直到——

「果然，你在這。」

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悠愣了一下，抬起頭。

Rika 笑著站在她的桌旁，手裡拿著一杯冰美式，眼神帶著某種笃定，像是早就知道她會出現在這裡。

「……你怎麼會來這？」

悠微微皺眉，順手把耳機取下。

Rika聳聳肩，隨意地在她對面坐下，將咖啡放在桌上，雙手交叉放在下巴前，帶著點玩味地打量著她。

「直覺吧，」她語氣輕鬆，「或者說，我有預感你還沒想清楚。」

悠沒有回應，只是端起咖啡輕抿了一口，視線飄向窗外，試圖掩飾自己內心的動搖。

「所以，想清楚了嗎？」

Rika 再次開口，語氣不疾不徐，卻帶著某種無法忽視的存在感。

悠放下咖啡杯，指尖在杯沿滑動了一下，最後淡淡地說：「……還沒。」

Rika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像是早就料到這個答案。

「那就來看看吧。」

她突然伸出手，拉起悠的手腕。

「欸？」

悠一時反應不過來，「去哪？」

「去個地方，」Rika站起來，握著她的手腕輕輕一拽，「保證你會喜歡。」

悠微微猶豫了一秒，但最終還是順從地站了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有拒絕，但她也知道，自己內心深處其實對這個「去哪」有些期待。

咖啡杯裡的液體還微微晃動著，悠最後看了一眼窗外的陽光，然後跟著 Rika 一起離開了咖啡廳。

街道上的人群熙攘，陽光灑在兩人的影子上，她跟在 Rika 身後，心裡微微發緊，卻又帶著一絲說不出的悸動。

也許，這個決定會讓她走向某個新的方向。

悠跟著 Rika 穿過狹窄的小巷，來到一扇不起眼的鐵門前。

Rika 推開門，一陣低沉的貝斯聲從地下緩緩滲出，混著淡淡的煙味和酒香，悠感覺自己像是踏進另一個世界。

這間地下酒吧不大，燈光昏黃，角落擺放著簡單的舞台和音響設備。

幾張圓桌圍繞著舞台擺放，零星坐著些正在喝酒或聊天的客人，但更多人聚集在舞台旁，圍觀樂手們的即興演奏。

「這裡是 Ray’s，」Rika 一邊解開圍巾，一邊介紹，「專門給獨立音樂人玩的地方，你可以把這裡當成是一個實驗場，沒人在乎你是不是職業，只要你有音樂，這裡就會有舞台。」

悠環顧四周，氣氛比她想像的還要自由。這裡不像是一般的商業酒吧，而更像是一個隱藏的音樂據點，每個人都沉浸在音樂裡，沒有人特別關注其他事。

「Rika！又帶新人來了？」

吧台後傳來一個男聲。

悠回頭，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靠在吧台前，笑著朝這邊揮手。他的皮膚略顯黝黑，留著一撮隨意的鬍渣，整個人散發出一種隨性的頹廢氣息。

「Ray，這是悠，鼓手。」

Rika 簡單介紹。

Ray 微微挑眉，仔細打量著悠：「鼓手啊，這裡可不缺鼓手，但能不能玩出東西，還得試過才知道。」

悠聽了微微一愣，還沒來得及說什麼，Rika 已經笑著拍了拍她的肩：「放心，悠可是有料的，我來保證。」

悠張了張嘴，想要否認自己並沒有「有料」到能被推薦來這裡，但 Rika 已經不容置疑地拉著她往舞台那邊走。

舞台上，一群樂手正進行即興演奏。

鼓手是一個帶著棒球帽的男人，手上拿著鼓棒，正隨意地打著一段簡單的 groove。

貝斯手閉著眼睛，隨著節奏輕輕擺動身體，吉他手則時不時即興插入一些旋律。

「欸，Sam，讓我們的新人來試試吧。」

Rika 衝著鼓手揚了揚下巴。

鼓手 Sam 抬起頭，看了一眼悠，咧嘴笑道：「哦？新來的？會玩嗎？」

悠一時語塞，剛想推辭，Rika 已經笑著對 Sam 說：「她只是謙虛，讓她上來試試吧。」

Sam 聳聳肩，站起來，把鼓棒轉了轉，遞向悠：「來吧，玩一段給我們聽聽。」

悠的心猛地一跳。

她的手指下意識蜷縮了一下，眼前的鼓組像是一道久違的試煉。

她曾經在這樣的場景裡自在地演奏，但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她遲疑了一下。

「我上次也是這樣，結果上了舞台之後就放不下了。」

Rika 低聲笑道。

悠側頭看了她一眼，Rika 的表情帶著某種篤定，像是完全不擔心她會拒絕。

場下的人也開始小聲交談，顯然對這位突然被推上來的「新鼓手」有些好奇。

悠深吸一口氣，最終還是伸手接過鼓棒，走向鼓組。

她坐下來，調整了一下踏板的位置，雙手握緊鼓棒。

她低頭看著鼓面，心跳快得不像話。

這已經不是她熟悉的舞台了，這裡沒有觀眾的掌聲，沒有排練過的樂曲，只有純粹的音樂，以及一群陌生的樂手。

她閉上眼，讓自己的呼吸與心跳慢慢同步，然後輕輕敲了一下小鼓。

啪——

清脆的聲音迴盪在空氣中。

她又敲了一下，這次加上了大鼓和 hi-hat，試探著節奏。

貝斯手敏銳地捕捉到她的拍點，手指開始滑動琴弦，吉他手也跟著加入，隨著她的節奏進行變化。

悠的身體開始放鬆，肌肉記憶逐漸取代了緊張，她的手腕自然地運作，節奏開始變得流暢。

鼓聲逐漸強化，踏板與鼓槌完美地融合進整體的 groove 裡。

貝斯手露出一抹驚訝的笑容，吉他手點了點頭，開始變奏旋律。

悠沒有停下，她的鼓點越來越有力量，心跳與節奏合而為一。

她幾乎忘了自己是在一個陌生的場地裡，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變得熟悉。

音樂，終究還是在她的血液裡。

最後一個節奏點落下，悠的雙手停住。

場內先是一瞬間的靜默，然後響起了零星的掌聲，接著越來越熱烈。

「漂亮啊，新人。」貝斯手笑著說。

「很久沒碰鼓了，結果還是玩得挺爽吧？」Rika 在台下看著她，嘴角揚起。

悠輕輕喘了口氣，手掌微微發麻，但心裡卻前所未有的清晰。

她抬起頭，望向 Rika，然後勾起一抹微笑。

「……是啊。」

夜風輕輕吹拂，街道上的霓虹燈映照在濕潤的柏油路面上，泛起些許迷離的光影。

悠和 Rika 並肩走在酒吧外的街道上，氣氛比剛剛在舞台上時還要輕鬆許多。

「剛剛那場即興演奏，你玩得不錯啊，還說自己沒準備好？」

Rika 喝了一口礦泉水，斜眼看著悠，嘴角掛著一抹揶揄的笑。

悠輕輕吐了一口氣，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裡，語氣淡淡的：「……只是剛好找到感覺了。」

「哈，少來，這不是剛好，而是你本來就屬於這裡。」

Rika 笑了一下，抬起頭看著天空，「你有發現嗎？當你打鼓的時候，你的眼神是亮的。」

悠微微怔了一下，沒有回應，只是垂下視線，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的鞋尖。

她還沒來得及多想，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清晰的來電顯示劃破了這寧靜的夜晚。

她下意識地掏出手機，螢幕上的來電顯示讓她的呼吸瞬間一滯——

「她」的名字，顯示在螢幕上。

心臟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下，悠的指尖微微顫抖，遲遲沒有按下接聽鍵。

空氣瞬間變得凝滯，周圍的聲音彷彿都被拉遠了，只有手機的震動一下一下地撼動她的理智。

Rika 站在她旁邊，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異樣，側頭看了一眼悠的表情，然後目光順勢落在她的手機螢幕上。

她沒有說話，只是伸手遞過手上的礦泉水，語氣淡淡的：「無論妳怎麼選，記得，妳永遠有選擇。」

悠的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她看了一眼 Rika，然後又看向手機，指尖猶豫地在螢幕上方懸停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按下了「掛斷」。

螢幕回歸黑暗，像是什麼重要的東西被按下了暫停鍵。

悠低著頭，感覺自己喘不過氣來。她知道「她」打來的原因，卻害怕聽見任何關於「我們」的過去。

她還沒有準備好。

然而，下一秒，一隻手忽然伸過來，將悠的手機從她手裡拿走。

「欸？」悠有些錯愕，抬頭看向 Rika，「你幹嘛？」

Rika 沒有回答，只是輕車熟路地操作著她的手機，點開通訊錄，熟練地輸入了一串號碼。

「……你在做什麼？」悠皺起眉，語氣有些困惑，但卻沒有伸手阻止。

「幫你補上一個選項。」Rika 淡淡地說，隨後她在悠的通訊軟體上搜尋了自己的號碼，然後按下了「加好友」。

「這樣，萬一哪天你想逃跑，至少還有一個地方可以來。」

她笑了笑，把手機還回給悠。

悠愣愣地接過手機，看著螢幕上「Rika 已加入好友」的通知，心裡竟然湧上一絲無法言喻的情緒。

她沒有回應，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默默地握緊手機，心裡有些動搖。

她真的準備好面對這一切了嗎？

過去的感情還在拉扯著她，讓她無法完全踏入新的世界。

但現在的 Rika，卻像是一道突如其來的變數，讓她開始動搖——

她是不是該往前走了？

悠抬起頭，夜色中，Rika 站在霓虹燈光下，笑容依舊隨性，眼神卻帶著一絲不容忽視的溫暖。

「走吧，今天的夜還很長。」

Rika 率先邁步往前走，沒有催促，也沒有要求悠一定要跟上。

悠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最後低下頭，深吸了一口氣。

她的腳步，慢慢地跟了上去。

街道上，霓虹燈的微光映照在人行道上，四周瀰漫著夜晚特有的靜謐與燥熱混雜的氛圍。

悠與 Rika 走在並不寬敞的小巷裡，彼此的步伐沒有完全一致，但氣氛卻比起初見時輕鬆許多。

「今天還不錯吧？」

Rika 喝著手中的瓶裝水，轉頭看向悠，嘴角帶著一抹淡淡的笑。

悠抿了抿嘴唇，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抬頭看了看夜空，星光在燈火輝煌的城市中顯得有些模糊不清。

「……嗯。」

她輕聲應道，語氣平靜，卻帶著些許不確定的情緒。

Rika 眨了眨眼，像是察覺到她的猶豫，側過身子，雙手插進外套口袋裡，語調不急不徐：「還在想剛剛的事？」

悠微微一頓，沒有否認。

「沒關係，這種事，急不來。」

Rika 順口說道，語氣帶著她一貫的隨性，「但無論妳做什麼決定，都不要把自己關起來。音樂、人生，都不是一條只有單行道的路。」

悠聽著她的話，心裡微微一顫，像是某種被輕輕觸動的情緒泛起了些許漣漪。

悠站在原地，目光落在 Rika 的背影上，風輕輕吹過她的髮梢，她的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收緊，像是在衡量什麼，隨即跟上了Rika。

「到這裡就好。」

悠在一棟公寓樓下停住腳步，轉頭看向 Rika，示意她不必再送她上去。

Rika 站定，微微歪頭，嘴角依舊掛著一抹慣有的笑意：「怕我知道你家在哪？放心，我沒興趣半夜來敲門。」

悠輕輕吸了口氣，低頭笑了一下，沒有接話。

「不過，這麼晚了……」

Rika 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思考什麼，隨後語氣帶著一絲調侃：「不會是因為某人打來了，所以才這麼快要回家吧？」

悠的手指猛地一緊，抬起頭，神情有些不自然：「……你怎麼知道？」

Rika 聳聳肩，眼神略帶揶揄：「剛剛你看手機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悠怔了一下，輕輕咬住下唇。

「前女友？」

Rika 的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像是單純的確認。

悠沒有回答，只是垂下視線，像是在逃避某個無可避免的現實。

「嗯，懂了。」Rika 點了點頭，沒有多問，語氣依舊隨性，「既然妳有自己的糾結，那我就不打擾妳想事情了。」

她抬起手，輕輕拍了拍悠的肩膀：「但記住，妳永遠有選擇。」

悠抬起頭，看著她眼中的篤定，一時間說不出話。

「那麼，晚安，鼓手小姐。」

Rika 向後退了一步，朝她揮了揮手，然後轉身離開。

悠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逐漸消失在夜色裡，心裡掀起一陣微妙的情緒。

她低下頭，重新看向手機螢幕，來電紀錄仍然停留在剛剛那通未接的電話上——

前女友的名字，靜靜地躺在那裡，彷彿在等待她的回應。

她猶豫了很久，才緩緩地往公寓裡走去。

這一晚，她知道自己無法輕易入眠。

夜色深沉，悠回到公寓後，將外套隨手掛在門後，整個人疲憊地靠在門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她低頭看著手裡的手機，螢幕上的來電紀錄仍然停留在剛剛那通未接的來電上——前女友的名字，靜靜地躺在那裡，彷彿在等待她的回應。

悠咬了咬下唇，心裡糾結了一番，最終還是鼓起勇氣，點擊了回撥。

嘟——嘟——嘟——

時間像是被拉長了一樣，悠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邊緣，直到那頭傳來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悠？」

她的心猛地一顫。

曾經這個聲音代表著安全感、溫暖，代表著她的全部。

但現在，卻只讓她感覺遙遠。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嗯。」

電話那端沉默了一會兒，接著，對方的聲音透著一絲不確定：「我們……能見一面嗎？」

悠的指尖緊了緊，喉嚨微微發緊：「……為什麼？」

「……有些話，我想親口對妳說。」

簡單的一句話，卻像是一顆石子投進了悠的心湖，激起層層漣漪。

她想知道答案，但又害怕答案會讓她後悔。她已經走到這裡了，真的還要再回頭嗎？

「悠……」

對方低聲喊了她的名字，聲音裡帶著一絲小心翼翼，「如果妳不願意，我也不會勉強……只是，我真的有話想說。」

悠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她可以選擇拒絕，可以選擇讓這段感情徹底畫上句號，但她發現自己無法那麼果斷。

「……我再想想。」

她最後只說了這句話，然後掛斷了電話。

躺到了沙發上，感覺胸口像是壓了一塊沉重的石頭。

就在這時，手機震動了一下。

悠低頭一看，是 Rika 傳來的訊息——

Rika：我打算正式組一支樂團，想問妳願不願意加入？

簡單直接的語氣，沒有拐彎抹角，也沒有強求，只是一個選擇。

悠的視線在訊息與通話紀錄之間來回移動，內心的掙扎越發強烈。

她的目光緩緩移向房間角落的鼓組，然後走了過去，緩緩坐在鼓椅上。

手指輕輕敲了一下鼓面，低沉的鼓聲在空氣中回響。

她看著自己的手，想起了今晚舞台上的悸動，想起了音樂帶給她的自由，想起了 Rika 那句——

「你本來就屬於這裡。」

她再看看手機裡的來電紀錄，想起過去那些快樂與爭吵，想起了那些未曾說出口的話，還有她曾經以為的「永遠」。

最後，她的視線落在鏡子裡的自己。

她知道，她即將做出影響未來的重要決定。

她拿起手機，指尖停在螢幕上，深吸了一口氣，然後——

點下了其中一個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