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腦海中一直想著,該寫些什麼呢,關於自己旅行的那些時光。
想著的事是,該要從何開始寫起、該如何描述起,有哪一個明確的時間或地點是能夠用以開頭,或可以清楚地作為主軸,就像是某種核心價值那樣,成為自己的旅行標題。
但昨日看了一個紀錄片,片中描述了一對父母帶著四個孩子環遊世界,因為孩子先天的遺傳性疾病,四個孩子之中有三個會在將來完全喪失視力,於是,發現自己無法改變任何事情的父母,決定在那天到來之前先豐富孩子們的視野,讓美好的世界永存於他們的眼底與腦海之中。而我在觀看影片的當下,終於發現到,自己一直未曾開始書寫,其實只是因為還沒找到理由。
事實上,沒有任何一段旅程,也沒有哪一個明確的時間地點會是標題與主軸,我的內心對此再清楚不過。任何一段的旅行都全然不同,即使是同一個城市、同樣的旅伴、相同的季節,我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與腦袋都是完全不同的。
所有感官的排列組合,全部感受的加減乘除,而我內在的傳輸網絡就像海底電纜般藏於深處,且也有老舊故障與被人為破壞的可能。這種種的不同便是種種的我,而我所行走的路始於何處並不重要,並且要用此時此刻的我去述說某時某刻未免有些暴力。我想說的,並不特屬於哪一時空,而所謂的旅行,只是在我自己之中行走,行走於無盡的阡陌紋理,將自我放置在藍天碧海間的那一條分界線中,無論再遠都能一眼識得位置,將未知與未來寄放在遙遠的山頭之上,去或不去都萬分美麗。
最美麗的,是這個世界,而我有幸於此。
白色的山是被積雪覆蓋的聖殿,冰雪上刻有千古歲月的印記,像是一條條淚痕。
當行走於之中時,只聞得被雪消音的腳步聲,與自己厚重的呼吸聲,時間像被壓縮在一個小方格內,爆發於胸膛的肺腺中,被迫著交換冷冽低氧的空氣。
此時,效率與速度不是第一考量,而是附加成果,想做的事與要做的事都與生命本身毫無相關。縱使身穿厚重羽絨與全套裝備,但感覺自己是赤裸裸地在此,前面與後面是一模一樣的畫面,左邊與右邊是同等對稱的雪白,只有頭頂上的藍與腳底下的白能獲得不同標籤,試圖要丟棄或帶走什麼都是種妄想,身上原本帶著的任何疑問都只顯現出自己的愚蠢。而唯一剩下的,只會是,人究竟哪來那麼多問題好問。
但是,不得不問吶。
就和不得不努力活著一樣。
必須是那麼努力地吸進會讓肺泡凍著的空氣,用力抬起雙腳對抗每一步都深及大腿的積雪城池,以此獲得唯一生存的可能,並知曉原來自己這麼想要活下去。
當生存只是件稀鬆平常的存在時,總是忘記了這件事。忘記自己仍在呼吸、忘記自己可以自由離開或留下、忘記自己還活著、忘記自己其實想要活著。
去到那裡,只是為了提醒自己。
提醒自己,每一口呼吸都在我的鼻息之間,每一個腳印都始於我的雙腳之下,呼吸終究是可長可短、可深可淺的,而原地踏步也亦無不可。
我像是那永遠不夠成熟的赤色狐狸,追尋著自己的尾巴前進,在深杉雪地間留下足跡,等待著下一場暴風雪的來臨,好洗去我獨有的氣味與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