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幹冠蓋華盛,誰憐落葉即將化土?
他日無常風吹,散飛去飄飄落何似。
最近,兄姐們說很怕接到我的電話。
一週伊始,九點多院裡來的電話號碼顯示著。
趕往醫院候見家醫。
肺部心臟X光片解說,又一張上列放棄急救項目的同意書。
心臟電擊、體外心臟按壓、心臟人工調頻、急救藥物注射、人工呼吸器,
前三項打X,後兩項選V,我哽咽顫抖的簽上名字。
---肺炎已侵襲到心臟,所以很虛弱。
X光片上黑白如暗夜迷霧。
---營養不良,缺鉀離子,會在藥裡加入,還有胸肋骨已老化嚴重,恐不堪壓擠,
如果放棄上述急救措施,那住院或回機構都可以。
回機構好了,家人大都在小鎮,您是圓心點,半徑並不遠,讓子孫方便圍繞。
濃稠的黃痰一直都咳吐不出,真是無此氣力,怕噎著,只能伸入口中挖出來,
下嘴唇不知何時刮傷流著血,喊疼,一挖再挖……大筒的注射(電解質)點點滴滴注入,
氧氣嘶嘶如陣陣涼風,支撐著母親時而微張雙眼。
---阿母,我是誰認得嗎?
輕輕頷首示意,生養育成共伴近一甲子,您可不能忘了我,執汝滿是斑斑枯瘦之手,
還捨不得道別,還癡心妄想著能與您共看大坑罟的海、漁船、龜山島的旭日與斜陽。
母子連心,我知道您還想活下去,一如一生種種的磨難困苦都能有驚無險,
雖在血汗縱橫之下,也可肩挑手挽健步如飛的安然過去。
近午再上樓,家醫開了藥,也下樓檢視,在年輕力壯的替代役的幫忙,
將母親攬抱上輪椅上機構專車。
主機沒關,假也未請,回到辦公室,一陣陣茫然。
夥伴們許是嗅得不尋常的請假,紛紛來電相詢,我不想多言,但今晚的會議,
下週兩天一夜的教育訓練屬要事,得有理由,我不得不向主管說明。
姐都說,怎麼都是你在處理?
父已不在母若逝,兄弟姐妹更需團結莫再誤解傷和氣,我語重心長回應著,
莫言莫論莫再說,一句話有時比刀刃子彈更傷更具破壞力。
大家都說您恐過不了這一關,尤其在這春夏交替五月的節氣中,
若您一走,我也將成了老孤兒,母子緣盡,永無相見日。
流星隕歿,火燼飛灰,而您,將也入化於我終生的記憶湖海裡的漣漪。
我不知您會去哪?
我再也守候不到您的歸來,那曾於---
深夜獨闖防風林掃折針葉枯枝充當柴火,
而被保安員於晨星下追的氣喘如牛面色青筍筍,惶恐不安心有餘悸的安抵家門,
年幼的我雖迷惑也知心疼。
食指浩繁,您總東賒西借,為了貼補家用,不惜出租一房做為賭間而被派出所抓去關了
一夜,憾我們的「賭場」只「開幕」了一日便得關門大吉,您回來時,還被引為笑談,
可我卻曾一夜短暫的失去母親。
不管擔蔥賣菜做小工,都可日出而作日落而歸,而我自小胃口其佳奇大,
常處於半饑之中,不管是土豆蕃薯糕仔麩還是您汗濕衣袋裡的銀角仔,我這個小小偷,
偷去滿足口腹之慾。
而我是孽子如似討債投生來的,頑劣不堪,不管我怎麼匪類,這個家一直有您,
我方迷途知返,方得泊岸。
201805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