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開童年的抽屜

拉開童年的抽屜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不只一位作家說過,人只要擁有童年,便有源源不絕的素材可寫。我第一次讀到這樣的話時,不無懷疑。畢竟我出生於普通家庭,祖上既沒有留下龐大遺產供叔伯姑姨算計,也沒有將我滅頂的家庭變故,如此平凡的童年真有什麼值得分享的事情嗎?

 

去年接到一份主題為生命中難忘故事的邀稿。我逐一回憶,拉開生命不同階段的抽屜,將一段段大事件在手上掂斤兩,最大的體會居然是成人後不管遇到什麼重大變故,隨著或長或短的時間總會平息,可是與家人爭吵或團聚快樂的記憶,只會越來越清晰。

 

書寫家族故事是奇妙體驗,不管年紀多大,一觸及與父母相關的回憶,心智都會瞬間退化數十歲。緩慢書寫的兩三週期間,每一天都像是以中年的身體,再活一次青春期。自己已比童年記憶中的父母年紀還大,可現在的我有時還很幼稚,又如何能苛責當時的爸媽呢?年長的我伴在童年的我身旁,安慰她眼前看起來很苦很難的事情,未來終有一天都會被她寫成喜劇。

 

或許大多數人生事件只要隔得夠遠,都會變成喜劇吧?這件事在我跟弟弟對於童年人事物的認知落差上特別明顯。有次我們聊到老家,我發現他們居然以為隔壁住的是中年男性。我從我們從小對鄰居的稱呼、無禮孩童經過時,刻意大聲的嘲弄,乃至街坊偶爾露出的曖昧笑容,試著說服他們搞錯了性別。

 

兩個弟弟難得聯合陣線,一致認為錯的是我,還怪我笨到離譜。我請他們打電話向老媽求證。幾年後的今天,想到大弟震驚的表情,以及掛上電話後消化事實的沈默,還是忍不住吃吃笑。雖然只比他們年長個三、五歲,女生就是比男生懂事許多。

 

去年過年,我跟兩位弟弟散步到小時候住處附近。老家已經因為道路拓寬而拆除,可還是有幾戶人家繼續住在舊址附近。我們提著水果盒拜訪了這位多年後讓我們熱烈討論的鄰居阿姨,門後出現的她改變不大,我們記憶中的臉彷彿只是畫了老妝,再戴上一頂全白假髮出現。我們已經是成熟的大人了,安穩坐著聽她訴說對我們兒時的記憶,哎呀,她怎麼專挑一些我們的糗事記得啊……不管在社會上打滾得多兇猛,回到老家全都打回原形。

 

過去這一年來,我開始提筆寫作,經常以為搜集了許多素材與靈感,但實際動筆時,卻一行也寫不出來,可是這情形沒發生在家族書寫上。拉開角落被遺忘的五斗櫃,塵埃在陽光中揚起,原先以為空白的某一年,因為某個人名猛然拉出一大堆事件,各種情緒與感觸湧現,有時候甚至得要先喊暫停,讓心情平復。

 

童年時光之所以難忘,或許因為我們初來乍到,成為我們對於世界最初的銘刻。


(原文刊載於繽紛版2025/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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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金庸小說這樣的經典,也埋著許多經典。儘管在行內人士眼中,金庸只是挪用醫書、氣功與拳架的名稱,並不真懂行醫、打拳與使劍,可是他踩在這一階階經籍碎片鋪墊而成的雲梯,憑空創造了全新的江湖。
挫敗經驗的書寫,就像潘朵拉的盒子,裡面看似滿滿災難,其實最終釋放的是痊癒的可能。每個人都需要這麼一本筆記本,書寫一些不光彩,甚至不堪的創傷,在書寫銘記的當下,鬆動原本緊緊抓住的痛苦。
我遇過最資深的創作者是七十歲,創作欲與運動量卻比三十歲的人還大。他要求自己每年至少寫兩本小說,還不包括劇本與散文。問他多產的秘訣,回答是紀律與體力。每天的例行工作是寫五千字,與打球、慢跑或騎兩三小時的自行車。他創作的信念與每天跑十公里的村上春樹一樣:長篇小說是體力活。
我浮游在同世代的集體潛意識中,一伸手就能汲取到一縷意識流,每次按下更新鍵,便又湧出一整批全新訊息,展示著他們在創作上的焦慮、發現、喜悅與感觸。
影集前身是2019年初出版的原名小說。一開始是週刊娛樂組主管段子薇不經意說起的生平,卻高潮跌宕,起伏得令人難受,令我驚訝的是,旁邊向來以鐵石心腸聞名的前主管董成瑜居然拭著淚。不過她下一秒眼睛發亮,認為若結合段子薇的人生故事與女記者職人職場,定能做出一部結合娛樂圈、週刊職場與職人的超級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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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一個經常在行天宮發呆兼寫作的人……欸對,我都會坐在廟前一排階梯打限動跟文章,待在行天宮很容易文思泉涌。也包含,我對行天宮的籤詩運作,不敢說真理,但和祂們相處久,抽的籤詩多,對照的現實也多,自然就發現了神明的弔詭之處。 會寫這篇,是來自昨天遇到一位女孩,我認為她的頻率反映了時下人,尤其想要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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