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人漸次凋零,溫酒之側伴寂;
再陪一飲如何?北窗深更獨醉。
煎煮燉炒悶的人生,滋補的、散淡的、簡樸的、愁鎖不解的、
欲哭無淚的...
海納百川的胃已潰瘍。
抽抽噎噎,面對煥發燦爛的笑容。
大姐說,我們是長輩,不可拿香祭拜。
凝睇汝視之為弟,兒時的癩痢頭,頑皮搗蛋贏得「折煎」的稱號。
看著你就學成家立業,一派紳士如傳承了望族遺風,卻是樸實無華。
汝妻在藥行守著,清秀雅稚的小女兒掛著微笑,
門口的滴水觀音肅穆在秋晨的恬適,
門左側貼著紙條:懇辭奠儀。
2016/11/18說是下午四點多,汝想起身走走,
卻慘叫一聲,就此撒手人寰。
這晚,我醉了睡,醒了又飲,也許,汝正脫殼昇華,我也想著羽化。
隔晚,約了外甥晚餐,備一桌家常飯菜,圍爐三俠,
嘆已零落,也噓唏,生者未必比逝者好過。
說共同的回憶,談庸碌的生涯,聊膚淺的政治...
一如過往都曾是我們暢所欲言的指標話題,
也是汝在詞鋒交插中常報以哈-哈-哈---洪鐘以對的共鳴。
而今甥舅二人依然暢飲,依然言抒,拾起共同的話題,
溫舊添新酒,在缺了汝之餐桌上,
卻忘情遺愁增添了酒量而酩酊大醉。
抽出白包內的奠儀,白底水墨勾勒蓮葉(蓬)花開出水的清雅,
左側是我署名的敬輓,我將它留著---
也許,留著包給自己?也不,我怎麼用的著。
我幻化乘風,餐雨宿露行雲流水,再也無須此間贅物。
留著給誰呢?
不就是一個薄紙袋,習俗這般,就等著給緣盡的人。

五點天本不該黑,下起大雨變成昏天暗地。
春是初戀,夏是癡狂激情,秋是知心,
冬是老伴。
若即若離的望穿,盼得一朝聚守,而圓滿的幸福
結局,未知是另一個不幸的啟端。
一切唯心造,超脫時空之真言。
為汝早逝之殤,只是俗世俗情之應景。
每一婚情,都叫人感動,
直令人相信可永浴愛河。
親朋好友見證,美酒佳餚助興,觥籌交錯的賀
喜,囍餅金戒禮服餐廳拍攝投影蜜月行程...
廣告式的渲染如行銷婚姻的美好。
多少人能懂得彼此成為配偶之後的心?
婚姻難解,我不該擁有。
曾所痴戀的女子,在夜半相會中,在所贈的毛衣口袋裡,
我留下一張愛妳的紙條,隨即無言無語就此絕斷,痛的我失魂落魄,
惶惶不可終日,悽悽難以自拔,經年歷歲的錐心。
愛不得,怨憎會,經書早有預言。
襁褓時即與死神拼搏過,雖慘勝卻也預言著生之悲苦。
親眼目睹童伴青紫的死屍,

爾後一路成長一路送著外婆外公表兄姑姑同學父
親舅舅老友換帖的...
孝男孝女的嚎啕大哭,親朋的哀思,未亡人的幽
怨,思親的淚崩...
死者痛否焉知?生者卻得承受長短無時之傷念。
醫學已可診出濾出昔時未知之病。
燥(憂)鬱、自閉、精神障礙,失智失能、帕金森氏...
患者苦,親人也苦,這是苦苦輾轉重複以磨的深淵嗎?
花開必有花落亦有風雨摧折時,既有生必有死必有老病凋萎,
這些年的這些,都不那麼痛了,只懷有淡淡的哀傷,
像薄霧秋霜,風拂日出,也就散去了,偶而的憶念,微溫的在胸臆心懷腦海裡發酵,
些醇些酸些澀的品味那含苦後的清醇。
離去的便是緣盡,不再於人間喜怒哀樂的牽扯,不再叫喚著彼此的稱謂,
姓名篆刻在墓碑上記憶裡,成了不經意的影像浮沉,
似歷歷在目也像斷線的風箏,隨風遠颺的枯葉飛絮,
彷彿在無垠蒼穹的雲朵,正是一張張漂泊純潔無憂的笑顏。

過往歲月中留痕著慾念影跡者之名,我似站在黑
板下被老師罰寫的學子,一筆一劃顫抖的粉筆
灰,猶似這秋夜紛至沓來的雨。
白雲蒼狗,我仍記得那些名字,
可我今為值日生,筆與酒豈為板擦?
而是抹去西山雲翳,讓落霞與孤鶩伴飛。
人無不世出,
出世即入世;
世世渺如煙,
不如不再世。
孤獨者也要去市集賣場交關,人情雜事能免則免,心思自會揀擇,世故閃一邊去納涼。
FB、手機隨興不隨意,何況我在獨處,所以載回菸酒果菜。
海,在心不在眼下,
山,在心不在身處,
情,已在天地間,
慧,顯於萬物,
命,遍地開花。
夜不深,雨稍停,帝君廟鑼鼓喧天麥克風如昔放送,
葡萄阿姨也在慷慨激昂粗口穢語咒罵,黃鐘瓦斧齊鳴,神魔交鋒。
我六根六識六意渾沌,一瓶酒一碟菜一筆一劃,便在庭前吶喊著:
不如皆無世!
上窮碧落下黃泉,世!何用乎?
道之修鍊場嗎?
空間的轉替嗎?
還是塵埃惹盡本無一物乎!?
命運不在紅塵,只是我丟棄的菸蒂,是我乾杯的空瓶,
是我甦醒過來的枕被,是我---
命終後的蒼穹。
20161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