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了,又得送走一個,十年有餘的同事。
江湖多年,多采多姿多險惡;潔身自愛,才是穩固的渡泊。大風大浪,觸礁敗行,混水摸魚,小奸小惡,何曾錯過?有榮有疚,有喜有憾,雖如浪掃足跡滅,點滴在心坎,虧心如箭穿。
上者侃侃而談明年度的計畫方案指標等等皆加重,各區塊的承辦簡報如錄音帶的重播,
行禮如儀,擁擠的會議廳內,以筆紙交談的,吃零食的,沉思的,打瞌睡的,而滑著手
機的佔絕大多數。他克制了發言的欲望,故作聆聽狀,眼瞄著牆上的掛鐘,又超時了!
他無奈的瞪著那些發問者。
主管的小腹好像又凸出不小,這次有染髮有整理過,不像之前沒染又蓬鬆,灰白交雜,
鬆垮垮的體型,乾癟的皮膚,頤指氣使拔扈之態,簡直讓他驚的三月不知肉味。
所謂的知識份子社會關懷工作者的公務員,還有開風氣之先的受民意代表關說,
使整個單位烏煙瘴氣,龍蛇雜處的土皇帝,竟是這等德性。
為了打擊異己,他亦曾被她利用過;他也有失策時,所謂用完即丟,毫無情面,丟的很
粗魯很不漂亮。有時甚至暗箭以待,或直接立即的無痕報復,此為擁有權力者之優勢。
而像水銀洩地般的輿論制約,方能使其有所懼吧!
孟子曰:說大人,則藐之…
是誰折斷了那株未及盛開的薔薇?
原本蜷縮於花托萼片裡的嫣紅花瓣,已成枯黃的胎死腹中,
僅表皮絲連於母株上,垂吊著。
是否該把它剪下?它是否還殘喘著氣息?當它斷枝時痛否?
他一直不太喜歡她的姐妹---玫瑰,總覺的它太貴氣,
不像薔薇,隨便插枝便能自力更生的活出四季裡的美麗芬芳,
雖然它的刺,常螫的他的血與其爭豔。
他順勢餵養,認為它比人更具情義的紅粉知己,
無論什麼顏色,什麼姿態,風中雨中日裡皆超俗。
連斷枝時的模樣也是如此。
「我們出去走走吧!?」
在這個非假日的早晨,請假不用去上課上班的巧合。
堤道、海景、漁船、菅芒花、小車站、沙灘、野犬、龜山島…
這是他與她的首次偕遊,十九歲的荳蔻年華,憐著她的胃疼宿疾。
「我們去散散心!」
一直喜歡她從機車後座抱著的感覺,是依賴,是信任,是血濃於水的相連,
因此天下就算是廣漠,也存有個牽繫,一個有感的伴。
往北的濱海公路,海岸線曲折壯美,只可惜往返的大卡車太多的喧囂呼嘯,
多少擾了興致。
他小心翼翼慎行,不敢如獨駛般的飛飆,首要的當是她的安全。
海與雨總是親近的,從北關至大溪,便一直飄著毛毛細雨。
她問著,要穿上雨衣嗎?
這點雨算什麼?一路告訴她,他所知的典故、歷程,希望她往後的回憶裡,
多一些人文,而不只是電腦螢幕中的虛離幻面。
有關於海的,他都喜歡。
容他帶走幾粒殘缺的貝殼,讓海的氣味,海的顏色,粧點於綠蔭之下,讓它披覆青苔,
像古老散發的歷盡滄桑,瀰漫淒美,可追憶可追思,不再現實。
他一直想把所有的潛移默化予她,當無意間發現她在寫詩,且稿酬不斷時,
他是多麼欣喜且傲。貼心相近的性情,在心疼於她臥床不適時,脫口而出的邀約,
竟意外的得到回應。於是他腦思如梭規劃著,去哪兒好呢?
他一度陷入不安徬徨,難道在自己的家鄉,竟然無處可去嗎?
蘭陽平原太美了,多處的美,多到不知何以抉擇。
目的地就大溪漁港吧!那是不經心所選的,
沒有原由,像是牧童搖指杏花村靈犀一點,
原來桃花源就在熟悉又遙遠的港灣。
他一直都很盡責,飲食起居、醫學雜瑣,
無不一一親為,心思如雙手執線,遠眺高飛的風箏,他從不想去左右。
有朝一日飛走了,
有了歸處,把線收回來就是,看看夕陽吹吹風,就可回家。
眾生曾是父母夫妻兄弟姐妹親朋好友冤親債主,他都要去還。
那一片海多藍,在雨絲紛飛下。
礁岩嶙峋,波濤洶湧的岸邊,採海菜的漁夫,化外之民;堤岸深遠,林木悠悠,
探訪在片刻的駐足。
早上的漁港,不會有船;它們如饑餓的獸,都已出獵。
在枯老殘破的甚無人跡的港口,深綠色漂浮油漬及散發濃郁柴油味的灣泊中,
僅滯留一艘孤零零的老殘,在這雨中的觀光漁港。
「非工作人員勿入」,他與她都有著青春的好奇,闖入拍照,愈是禁忌,愈想突破;
生命若無設限,就無永恆的探索追求,癡心自可說夢去,但請尊重有夢的俗人,
繁華世界就此構成,沒有一個是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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