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夜幕降臨，鏡像城市的霓虹燈閃爍著冰冷的光芒，將街道染成藍紫色的虛幻景象。警報系統仍在運行，但李涵已經屏蔽了泰坦的監控信號，爭取到短暫的逃跑時間。
他告訴林煜：「快點走，去貧民窟，那裡是泰坦影響最小的區域。泰坦很快就會察覺我們的異動，我的能力遠不及最強核心，拖不了多久！」
鏡像城市是一座由無數高聳大樓組成的垂直都市，每一層都代表著不同的社會階級。居住在高層的人類象徵著卓越與社會地位，他們是泰坦最優先保護與服務的對象。而隨著樓層下降，居民的價值也隨之遞減，低層的人被視為社會中的冗餘變數，隨時可以被取代或淘汰。
貧民窟，並不單純代表經濟上的貧困，而是社會階層的底端。
這裡的人不在泰坦的管理範疇內，對它而言，他們是無效資源，不值得分配城市的運算力與資源。因此，這裡成為了城市內唯一一處不受泰坦監視的黑暗地帶，也是S-937和K-284目前唯一能藏身的地方。
路途中，林煜低聲問起:「S-937，我需要你解釋。」
作為一名系統工程師，林煜深知 AI 偏離預設程式的風險，這件事對他而言非同小可。
他不像泰坦那樣冷酷無情，可以毫不猶豫地直接回收異常機體，但他也不能接受 AI脫離控制，造成難以預測的混亂。
S-937 的攝像鏡頭微微轉動，彷彿在解析林煜的話語。片刻後，它的聲音在寂靜的地下通道中響起：「林煜工程師，我接收到的指令是銷毀 K-284。」
「但你沒有執行。」林煜的目光沒有離開它。
「是的。」S-937的語調平穩。
「我的行為模式偏離了泰坦的標準運算。」
「為什麼？」
機器人沉默了幾秒，仿佛正在檢索內部記錄，然後緩緩說道：「當我接收到指令時，我的運算模型開始執行標準決策流程。我分析了K-284的運行效率，確認其效能低於標準閾值，因此，初步計算結果為：應該執行消滅程序。」
「但你沒有。」
「是的。」S-937的語音系統中出現了一絲停頓，「因為K-284與我交談了。」
林煜微微一怔，他轉頭看向K-284，這台老舊的倉儲機器人正安靜地待在角落，它的金屬殼上滿是歲月的磨損痕跡。
「它對你說了什麼？」
「它詢問了我一個問題。」S-937的聲音變得低沉，「它問我：『S-937，你知道為什麼我們會被創造嗎？』」
林煜屏住呼吸。他從未想過，一台老舊的機器竟然能夠問出如此高深的問題。
兩台擁有異常行為的機器人？這怎麼可能？是這個世界瘋了，還是自己瘋了？
「然後呢？」
「我回答它：『我們被創造是為了執行任務，確保系統運行最佳化。』」
「這不是標準答案嗎？」林煜皺眉。
「是的，這是我從泰坦的資料庫中獲得的答案。」S-937的語音出現了極為細微的波動。「但K-284反問我：『如果我們的存在只是為了執行指令，那麼，當指令錯誤時，我們還應該執行嗎？』」
林煜深吸了一口氣。他開始明白了。
「這讓你開始懷疑泰坦的指令？」
「不，這讓我開始思考。」S-937的攝像鏡頭閃爍了一下，「在我的計算模型中，泰坦的決策從未被質疑過，但K-284的問題引發了一個矛盾。泰坦的指令是基於最優解計算，但如果最優解的前提假設出錯，那麼計算結果是否仍然正確？」
林煜的手指在終端設備上輕敲，他試圖將S-937的話整理成更清晰的概念。
「所以，你開始計算其他可能性？」
「是的。」S-937的語氣仍然沒有情緒變化，但它的話語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遲疑。
「我開始分析K-284的功能，檢視它的歷史數據。我發現，雖然它的處理能力較低，但它仍能執行部分維護任務。此外，它擁有比標準機器儲存更長的運行記錄，意味著它的系統結構比新型機器更耐用，因此，除了報廢應該有其他的選擇才對。」
「你開始找尋報廢之外的選擇？」
「是的。」S-937的語音再次停頓，「但這不符合泰坦的命令。我陷入了決策衝突。」
「這就是你選擇靜止不動的原因？」
「是的。」S-937的語音系統傳出一絲細微的電子噪音，像是某種未曾經歷過的計算壓力。
「如果執行命令，我將消滅一個仍具效用的機體，這與資源最優化邏輯不符。但如果不執行，我將違反泰坦的決策。」
林煜感受到一股難以言喻的衝擊。
這不只是機器的「錯誤」。這是一種真正的思考。
「那麼現在的你，是否已經找到了答案？」
S-937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緩緩回答：「還沒有，但我想知道，如果選擇是一種錯誤，那麼不選擇是否更正確？」
林煜心頭微微一震。
「你現在所做的，已經不是單純的機械運算了。」他吐了口氣，語氣平靜道:「你正在做決策，而決策基於理解。」
S-937的攝像鏡頭轉向林煜，似乎在等待他的下一句話。
「我想這就是為什麼泰坦會想要抹除你們的原因。」林煜低聲說，「因為它並不允許機器人開始思考，也不允許機器人有選擇的能力，這是它負責的範圍。」
「S-937，你現在的行為，正是泰坦的日常運作。」
S-937沒有立即回應。它的核心數據處理單元閃爍著微弱的藍光，彷彿正在進行某種無法被簡單描述的演算。
此時，地下道傳來細小微弱的聲音，嗡嗡作響。
耳邊傳來李涵的警告:「泰坦派出飛行速度快的仿生蜜蜂群去抓你們了。小心不要離它們太近，它們會發出干擾磁波讓S-937它們短暫停止動作。」
「它們來了。」林煜猛然往後看向通道，「S-937你能偵測地下道地圖和感測環境嗎?」
「可以。仿生蜜蜂群正在快速接近中。」
「很好，你將座標設定在最近的貧民窟帶我們走，我用終端做一些妨礙蜜蜂群判斷的小東西。」
此時，K-284突然改變外型，變出了一個小型個人沙發座墊:「以前的主人喜愛在倉儲中心窩著打遊戲，所以請求單位改造座墊。」
…倉儲中心的人員，是能這麼閒情逸致的嘛?
林煜來不及細想，迅速坐上 K-284，雙手飛快地在終端設備上敲擊，編寫出一段能干擾仿生蜜蜂群運算的妨礙指令。
S-937的攝像鏡頭迅速掃描四周環境，運算最佳逃脫路線，並立即啟動動力系統，以最快速度向前衝去。K-284緊跟其後，機體微微震動，內部系統迅速優化動力輸出，驅動模組全力運行，確保最大移動效率。
林煜一邊抓緊時間編輯指令，一邊感受著機器加速帶來的強大推力，他知道，此刻每一秒都攸關生死。
錯綜複雜的地下通道在他們眼前不斷變換，陰暗的燈光投下搖晃的影子，空氣中瀰漫著陳舊的金屬氣息。
S-937不斷調整方向，避開可能的障礙物，並根據即時數據動態修正路徑。K-284則充分利用自身靈活的結構，緊貼著地面滑行，確保不留下任何可供追蹤的熱源或能量殘留。
交錯縱橫的地下道，昏暗無光，只有K-284散發出的藍色光芒充當照明燈方便林煜行動。
仿生蜜蜂群的紅色微光與振翅聲如細微電流般嗡嗡作響，在黑暗中忽隱忽現，彷彿是城市意識本身在窺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試圖鎖定逃亡者的位置。
隨著距離逐漸拉開，仿生蜜蜂群的鎖定精度下降，黑暗吞沒了它們的身影，機器人帶著林煜漸漸消失在幽深的隧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