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來講三篇故事:
[第一篇故事關於被遺忘的晚餐,付出者的孤獨?]:
是個朋友聊到對於他最近生活的瑣事。他對於一件小事卻造成他需要透過抱怨來宣洩情緒的行為,感到有點懊惱。以下是事件修飾後的描述(這樣的事件常常在生活中發生,先請大家別對號入座),一個經常性的運動性質聚會,一同參與的隊友已經習慣帶食物跟大家分享,畢竟運動的過程需要能量補充,尤其是訓練的時間常常會跨過用餐時間。朋友在吃了幾次大家的愛心點心之後,也覺得自己該要投桃報李。在一次的聚會中,朋友準備了好幾份美食,其中也包含自己的晚餐在內,就放在大家習慣分享的位置,接著去參與自己的訓練。殊不知,幾輪下來誤了時間,等到休息時想吃個晚餐,大家分享的食物早已經被一掃而空,什麼都沒剩下———沒人想到為準備食物的人留下一份。
朋友因為這樣,回家忍不住抱怨起經常不帶食物的那幾位友人——「那些人應該也不是沒有錢,但卻總是吃白食」等等。抱怨完之後的朋友沒有感覺自己的情緒被宣洩,抱怨後的愧疚感令他更困擾:「我這樣計較,是不是太小氣了」。
[第二篇故事是乾涸的善意,慷慨者的財務困境?]:
是一個朋友被友人借錢。借錢的理由不外乎是投資、手頭緊、急用、急迫性等等。一次一次的借貸,前前後後大概一、二十萬。在這裡講的一、二十萬,對於朋友當下大部分的資金投資卡關的情況,是相當大的一筆錢。所以這樣的借貸,讓朋友手上的現金水位到了「日月潭九隻青蛙現身」——已經達到枯竭的情況。在與朋友對話中,感覺到他深深的金錢匱乏與無力。他表示如今承諾的還款日不但沒有兌現,還款人還音訊全無。感覺朋友那筆金額,好似川普關稅令一下,股票現值直接蒸發似的令人絕望。雖然還不到需要借貸度日的情況,但濃濃的不安與無力感的氣息,籠罩朋友的周身。
[第三篇故事是好人還是完美主義的無聲抗議?]:
是一個朋友聊到他面對目前的工作情況。朋友遇到的雖然是升職加薪,本應當是被肯定的開心,但面對團隊之後,他的開心維持不到幾天。團隊的成員都是新手、新人,年紀也很「新」。根據他的描述,年輕的新人很敢於表達自己的不足與無能為力,那讓他很驚訝於那樣的直接,也很受不了對方表達自己的不足之後,顯露在他眼裡看到的是「無能」。但是此時更棘手的是,過去的人事變動已經很大,他也無法再經歷更多的組織調整。這樣的情境加劇了他的挫折,好似所有狀況都需要他親自處理與面對,包含可能失去的案子、正在執行的個案的成果,他都已經無法期待了。這些壓力與目標,導致現在的他對於生活與工作很倦怠。目前的他,狀況是對於所有的事都能拖到最後一分鐘就不會提早準備。由於這樣的態度所導致的一連串後果,也正在反覆折磨著他的身心。
以上三段故事,閱讀了有沒有一點想法呢?有沒有想過,為何差別這麼大的故事讓我寫在一起,想表達的是什麼呢?
「沒有吃到食物的抱怨文」、「借他人錢的匱乏感」、「面對工作的拖延症」——看似沒有交集的三個人,都在經歷什麼樣的人生故事呢?
最近閱讀到一本書,裡面講到「人的形象自我」。什麼是「形象自我」?形象自我是在經歷成長的學習,或者是創傷之後,產生的一種面對外界的自我。那樣的自我裡面,包含著想要得到的稱讚、想要得到的認同、想要減少攻擊、想要保護自己、想要被喜歡等等的各種因素,而形塑成的自我,叫做「形象自我」。有趣的是,在西洋占星當中也有這樣的「形象自我」,就是大家所熟悉的「太陽星座」。有沒有這樣的經歷?就是在兒時的時候,大家都是無畏無懼的小小孩,長大之後常常感慨自己小時候與現在的自己不太一樣了。這就是當在小小孩時,我們表現出來的很少是「形象自我」,而是真正的自我——那樣的自我沒有經過琢磨,自然率真。而經過成長,經過家庭的教育、學校的教育之後,讓我們去形塑了一個保護自己的樣貌,讓自己透過「形象自我」得到被喜歡、被愛、被稱讚、被覺得很棒等等,才開始了「形象自我」與「內在自我」的落差感。就是我們的「形象自我」(也就是太陽星座)開始接替了內在的自己,來去讓自己可以得到愛、得到權利、得到尊嚴等等。
而以上三個人,他們又各自面對什麼樣的「形象自我」?他們之間有什麼樣的相似以及不同之處呢?
第一位朋友:「付出者面具」,在付出前希望得到的是被理解、被照顧以及被掛念——希望至少有人想到為他留一份餐點。這樣的人,「形象自我」是透過付出以及溫暖的同理他人,來掩飾自己內在是需要被照顧的、需要被愛的、被記得的。因為那樣的需要,所以會透過「照顧他人、關懷他人」的姿態出現,但實際上是需要他人也這樣的對待自己,也關懷自己、照顧自己。這樣的「形象自我」,實際上卻缺乏自信、缺乏愛的——不相信自己會得到愛。「形象自我」要保護的是那個脆弱的內在的自我,那個學不會自己愛自己,學不會好好照顧自己、關懷自己。他的「付出者形象」背後,藏著未被滿足的渴望——希望自己的好意能被看見、被珍惜。他透過照顧他人來證明自己值得被愛,卻在付出與回報失衡時,陷入自我懷疑,對於付出者覺察這個「愛的匱乏」,是他目前首要的功課——要知道自己付出不是因為熱情,而是在形塑自己的「形象自我」,才會成為那種願意付出以及照顧他人的「形象自我」。
第二位朋友,「慷慨者形象」,對於金錢有深深的匱乏感,但那樣的感受反而讓他用「大方請客」、「不會拒絕他人的金錢需求」,或者「願意用金錢援助他人」來表現。對於自己金錢的邊界感模糊,甚至到自己拮据的底線,還要不猶豫的付出——他的「大方」,給予他人金錢的援助。這樣的「形象自我」,企圖用慷慨、大方,以及對於金錢沒有邊界,來形塑自己是個「富足」的樣貌,用來將內在對於金錢匱乏的恐懼拋得遠遠的。「只要我表現得不在乎錢,別人就不會覺得我窮」。這種「散財式自尊」讓他模糊了財務界線,甚至透支自己來維持「富足」的假象,但這樣的「形象自我」帶來更大量的金錢消耗,讓朋友需要努力賺取更多的錢,來去維護那樣的「形象自我」,反覆地追逐錢財的過程,讓朋友身心俱疲,進入一種「工作即是為了賺錢」的迴圈。殊不知,這樣的痛苦其實是為了表現「富足」的形象自我所限制。
第三位朋友,「老好人面具」,則看到的那個想成為一個「好人」的形象自我。所以他對於許多勇於表達自我、勇於展現自己的弱點的那些人,覺得匪夷所思,「無能就該默默努力,怎能如此理直氣壯?」。朋友一直以來小心翼翼地活著——怕得罪人、怕讓人看到自己的不足、怕被不喜歡、不敢直言表達意見、怕被覺得不夠好、絲毫不敢表達自己的「不能夠」與「不足」之處、怕被看不起等等。諸多的枷鎖,讓朋友變成一個所謂的「好人」——沒脾氣、人人好、溫吞沒意見的「形象自我」。這樣的「好人形象」,讓朋友沒辦法自在表達內在真正的想法,害怕衝突而沒辦法落實溝通,只能用他所能做的「隱忍」來包容團隊。他相信:「只要我足夠包容、不抱怨,就能被認可。」但當團隊新人「免費」展現脆弱時,他長期投資的「道德資本」突然貶值,讓他感到不公平。
這樣的好人形象非單純的「完美主義者」,而是被困在「聖徒形象」裡——用「當好人」來換取安全感。「好人」的邊界感相當模糊,他人自然而然對朋友各種蠶食鯨吞——反正朋友會隱忍,甚至在他人眼中覺得「他都可以」、「沒問題的」。在這樣的情境下,可以想像朋友的內在與外在衝突感相當大,每個圍繞在身邊的人事物,都變成可以隨意侵犯他邊界感的怪獸。生活中的每件事情都會與人接觸,當那些都變成討厭的事時,該會如何呢?「拖延症」,就是在於對於該做的事物,厭惡多過於喜愛。當內在排斥做某件事時,內在自然湧現抗拒,而最後讓「恐懼」變成真正推著的朋友去完成任務的動力。可以想像,那肯定該要拖到最後一秒鐘,用盡全身的力氣完成任務,之後產生的副產物,便是更難處理的懊悔與疲憊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