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十字路口處,紅綠燈下的老婆婆,滿是惡念的大雨傾盆之下,她的腳跨不出去。
「小朵……」伯倫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他的手碰了咖啡館的門。「妳,怕雨嗎?」
「嗯。」站在門邊的小朵,凝視著伯倫,她的大眼睛,滿是淚水。
「妳,妳都想起來了嗎?」
「是的,我都想起來了,」小朵哽咽著。「伯倫哥哥,原來,原來,那天晚上,死去的人……是……是我。」
「嗯。」伯倫眼眶紅了,死的人是小朵,所以她怕雨,就像紅綠燈下的老太太,黏稠怨恨的古老惡意化成雨水,會傷害她,甚至將她同化。「沒關係,小朵,我可以幫你,我能撐傘。」
「伯倫哥哥,謝謝,我想見肥肥,我,我好想念牠。」
「好。」
伯倫深呼吸,緊握著傘,慎重且虔誠的,一甩。
這甩動,青傘彷彿等待已久,嘩一聲打開了。
這一剎那,傘開了,伴隨幽藍的光芒,竟像是天地張開明亮的眼睛,陰陽兩界的通道,在此刻被連接起來了。
在青藍的傘下,嘎一聲門開了,小朵終於推門而出,青傘遮去了兇惡的雨水,而她得以離開屋子。
「謝謝伯倫哥哥!」小朵輕聲說,她眼睛則看著前方的肥肥,「肥肥!」
當她一離開咖啡館,雨勢再次加強,各種低喃,呻吟,泣聲,在大雨中透了出來。
伯倫感到有些發寒,他覺得這次的雨,又比上次更詭異一些,像是有形體的東西,在雨中凝聚出人影,而且他們清楚地說出了小朵的名字。
他們知道小朵?上次大雨明明沒喊出老太太的名字啊?
但暴雨雖大,傘下的小朵,卻像是毫不在意,她越走越快,她焦急往前邁步,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肥肥。
同樣的,肥肥好像也感覺到了小朵的存在,牠好用力地汪的一聲,猛力搖動尾巴,同樣往前衝去。
而伯倫只能抓著傘,努力跟上小朵的速度,然後在下一秒,一個人與一條狗,這相識了十餘年的老狗與小主人,擁抱在一起,就在伯倫的青傘之下。
*
大雨滂沱,傘下,一人一狗相擁。
「肥肥!」小朵哭了起來,她只說了這兩個字,後面的話語,就全部被哽咽與擁抱所替代。
她用力抱著肥肥,而肥肥尾巴拼命搖,搖到幾乎斷掉,這一人一狗深深抱著,這十幾年的相處啊,這十幾年的陪伴啊,在這裡,終於再見一面了。
汪汪,肥肥吠叫著,搖動的尾巴,伸出舌頭舔著小朵的側臉,而小朵只是哭著,讓人難以分辨是喜悅還是悲傷地哭著。
伯倫撐著青傘,站在他們的身後,安靜的看著這一切,伯倫一方面覺得慶幸,幸好,在離去之前,能讓小朵和肥肥他們再見上最後一面。但也在此刻,他的內心卻在這時候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
原來,死去的竟然不是肥肥,而是小朵?
如果死的是小朵,那死掉的就是一個人,一個真真正正的人,所以……這是命案?
一條人命的兇殺案!
伯倫越想越感到發寒,小朵宿舍就在附近,如果她是在家附近遇害,該是一件大新聞,而伯倫每天在這咖啡館工作,每日顧客來來去去,總會聊上兩句,加上騫學長如此靈敏的新聞嗅覺,閒話家常時為何他從未提及?
明明該是喧騰一時的兇殺案,為什麼如此寂靜無聲?彷彿不曾發生過?
而就在伯倫感到發寒之際,小朵在此刻抬起頭,看向了伯倫。
「伯倫哥哥,我要走了,見到肥肥,我沒有遺憾,我要回去啦。」小朵微笑著,眼眶中盡是淚水。
「嗯。」
「後面的事,可以麻煩你嗎?」
「嗯好。」伯倫輕輕應了一聲,「那肥肥知道,在哪裡嗎?」
「牠知道,那天晚上,牠被阿霖的刀所傷,躺在路邊,而我則被阿霖追上,殺死後,藏了起來。」小朵眼神哀傷,又看了一眼肥肥。「肥肥的鼻子很好,牠能找到我,這些日子,就是一直在守護著我……的屍體。」
「嗯好。」伯倫閉上眼,後面的事他會處理,報案,找到小朵的屍體,讓警察逮捕阿霖,有些事就算伯倫不會,還有騫學長可以幫忙。「沒問題,我會把善後處理好。」
「謝謝你喔,伯倫哥哥。」
「別這樣說。」
「伯倫哥哥,你的傘,擋住了雨,真的很舒服。」小朵笑得好甜好可愛,「和你的咖啡一樣,都好溫暖,那叫做摩卡是嗎?」
「不,從今以後,它在我的店裡,會叫做咖啡牛奶保久乳。」
「哈哈,哈哈哈。」小朵笑了,滿是淚水的臉頰,笑容卻如銀鈴般清脆可愛。
這才是她本來該有的模樣吧,清新可人,那是只要和她相處在同一個空間,就能自然感受到心情愉悅。
「伯倫哥哥,我走囉。」
「嗯,撐傘送妳?」
「不用。」小朵抬起頭,看向夜空,「雨要停了。」
「啊。」伯倫也看向天空,剛才還兇惡狂暴,有如颱風的雨,怎麼就這樣停了?
「因為,肥肥,還有你的傘,是你們讓雨停了。」小朵起身,對肥肥親暱地一親,然後揮了揮手。
她的身體,正在慢慢淡去,伯倫這一刻,想起了那時離去的老婆婆。
可以回家了,終於。
「再見。」
「再見。」
小朵朝著路的另外一頭往前,幾次依依不捨回頭,看著肥肥,每一次肥肥都會汪一聲回應,但卻沒有追上去,牠是聰明的狗,牠知道,得放手讓小朵走,沒有羈絆與牽掛。
而伯倫看著小朵的背影,手上的傘,也悄悄無聲的收了起來。
像是完成了一件任務後,舒緩且低調的閉上了。
伯倫淡淡吐出了一口氣,當他內心放鬆的同時,內心卻又浮現了另外一個疑惑。
小朵的手,是不是也有那個東西?像是音符小傘般的……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