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很想為小小書房做些什麼,除了作為一個忠實的購書者(請不要問我從小小買了什麼書、金額多少),偶爾插花當工作人員、兼職在小寫的書裡扮演小角色(《海風酒店》、《時代的噪音》和《回憶的餘燼》),或是私心盡量在《文訊》每季的「島嶼串流-雙北」寫上一篇短短三百字的活動側記,除此之外,似乎很少,也很難在有限的時間及精力裡做什麼。
但我很推小小書房開設的心理課、華文課、世文課、音樂課和種種活動,雖然當今網路當道,AI無敵,但人與人面對的交流互動,還是能激起不同的化學反應。講者是一回事、聽者的回應又是一回事,貓咪從你腳邊走過則又是另一回事。
網路的方便限制了我們的場域,也許「黑鏡」影集教會我們虛構的網絡世界也是會變遷轉換的場域,但就像親身走入山林和看山林紀錄片並非同一件事一樣,涉足書店、與人互動也是我們能證明自己還有(或沒有)社交能力的必要條件之一。我知道張惠菁是很久以前的事,大約是國高中時期在報紙上讀到〈哭渦〉,深深被她描寫女性故事所吸引。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搜神記》這本書,還特地去學校圖書館借來看。那時,我讀的書泰半是詩集、是散文,知道的是楊牧、洛夫、余光中、鄭愁予、席慕蓉、尼采、叔本華。
但我不算張惠菁粉,即使我關注她,無論是去英國讀書、到故宮工作,或為了遠離台灣的糾紛風雨而轉向大陸工作,或後來回到台灣的出版社,這些我都知道。但她的書我讀得很少,很少。
然而,她是值得推薦的認真作家,這點我從不置疑;我讀得少只因為她的散文很樸實,極少刻意鍛鍊「金句」,而是以渲染力著稱。我就媚俗,怎樣。
張惠菁說她曾有四次大肆收書,又絕情斷捨離的時間點,第一次是去英國讀書,在歷史與學術的苦悶奮戰中,讓她大量讀了小說及文學作品,尤其每到布克獎公布入圍名單時,書店就會將入圍作家的書羅列開來,供那些聞風而來的讀者或湊熱鬧者採買。為了逃避、紓解學術帶來的重大壓力,張惠菁瘋狂地購買與閱讀小說;但在要離開英國時,想當然爾,為了減少搬遷運費,許多書就只能痛心割捨。
第二次,則是在故宮工作時。張惠菁說,每個階段,她都像在不斷充電,通過大量買書、讀書來彌補工作、領域知識的不足,或者紓緩工作上的壓力。而在故宮工作時,她買的書中,除了歷史、文物相關的書,最多的是圖錄,尤其是世界各大博物館的文物圖錄;身為藏傳佛教徒,她也蒐集過唐卡圖錄。唐卡確實很美,我在堂下想,有陣時間我也很迷戀唐卡的構圖與絢爛。而離開故宮--當然知情者也了解,這中間發生了一些讓人不愉快的事--自然又是一次書籍流散。
有些書歸給二手書店,據說小說家朱嘉漢曾表示,他家就有一批從二手書店買來,張惠菁釋出的藏書。託孤傳承,小說家之間也總是有些無言的緣分。
第三次,則是去上海工作,那陣子她讀了很多翻譯書。畢竟是在「上海譯文」所在的出版重鎮,不意外。啊,上海譯文是家出版社,這是文科生熟知的一家大型出版社。回台灣時,這批異地藏書自然也必須做個了斷,掰掰。
第四次,則是回台灣工作,在搬遷的過程中處置藏書。身為租屋人,十分了解惠菁老師的苦楚,為之一淚。
然而,重點是她目前書架上的書,以及尚未走入她書架上的書,所以還是聊記一下,我印象中她提及的書:
《愛這個世界》-漢娜鄂蘭傳記
《成為西蒙波娃》-西蒙波娃傳記
《天才的責任》-維根斯坦傳記
《高山寺的夢僧》,河合隼雄
《她的世界史》
《山屋憶往》
陳慧,《小暴力》
程廷,《我住在打開的樹洞》
漫畫《藍色時期》、《排球少年》、《鏈鋸人》第一部、《鬼滅之刃》等等。
讀者則提及張惠菁的舊作《楊牧》,由聯合文學出版,現今已經絕版的楊牧傳記。張惠菁在當時讀了所有楊牧的書,訪談了楊牧,卻依然覺得自己並沒有寫得很好,雖然後來每個人都稱讚她那是本不錯的傳記。
楊牧本來就很難赤裸裸地揭開、描寫,他是比興,以及極少的賦。
詳細書單,還請向小小書房洽詢選購。
值得附記的是,開放問答時間提及散文創作的問題。
這是個值得好好聊聊的課題,雖然我並不創作散文。張惠菁強調寫散文不必刻意鍊字鍛句,而是要擇取有感覺的主題,從生活中的各種事情抽取值得書寫的內容;就像有的人專門寫性別,有人偏愛寫家庭關係,要弄清楚自己想要寫什麼、立場是什麼,否則就會危疑不定,不敢論斷又反覆申說,像不斷在原地打轉。要寫出自己的風格、不要模仿或襲用他人的面目。
其實,我必須說我沒有聽懂。因為散文是一種很私人、卻又公開的文體,你必須自我剖析、袒露,又必須小心翼翼揀擇能被且願意被人知曉的部分;有人是以詩筆寫散文,透過意象來串接貫通全篇,讓主題如象徵或幽魅般穿越重重文字森林,在讀者的心湖中投影;有的則如縫紉之針,穿梭過每個段落,若隱若顯地編織出一件或繁華、或殘破、或普通的衣裳。
有的人只是輕輕灑出手中緊握的珍珠,嘩然喧現,而每一顆珍珠上,都倒映著他們的形象、記憶與故事,都留著他們生命的餘溫。

張惠菁與聽眾在小小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