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話說你為什麼想出國工作啊?」安好奇地問。
「我也說不太上來欸,總覺得得做些什麼,人生才會有意義。不做點什麼好像太可惜了。而且……我想追求一種很酷的感覺。」我抓了抓頭髮,有些模稜兩可地回答。
「很酷的感覺?」
「嗯,就是那種只有少數人才能完成的事吧。」
「是喔,那你快樂嗎?在國外工作一年了。」
「快樂嗎……我也不知道。有時候快樂,但總覺得有點害怕。」
「怕什麼?孤單嗎?」
「也不是。是在國外,有種無力感。生病時不知道能不能和醫生順利溝通;想吃家鄉的食物,也沒辦法隨便走到巷口就買到熟悉的鐵板麵;想你們了,也不能一通電話就出門去公園喝酒打屁。也許無力感不太精準,應該說是……一種害怕吧。怕自己失去了這些日常美好,最後卻發現,為了追求的那個『什麼』,其實沒那麼值得。」
「我大概明白了。你想要很酷,但也擔心,這個酷不足以抵過那些你喜歡的日常。」
「對,差不多是這樣。時間差不多了,你也該睡了吧?我得繼續工作了。年底我會回去,到時候再去你家住幾天。」
「好啊,沒問題!先睡囉,晚安!」
電話掛斷,我收起手機,走下樓泡了一杯冷水沖的即溶咖啡,然後回到工作崗位繼續忙碌。
夜晚了,是那邊的黎明。家鄉的人,還在夢裡。
這整個晚上,我都在思考那個問題——我到底在追求什麼?
我不追求完美的生活品質,住在三坪大的小雅房,吃著便宜超商的水煮青菜和雞肉,每月開銷甚至比在台北時還低。
我不追求「行萬里路」,假日更喜歡窩在家,看著十幾年前的連續劇,懷念青春的味道——那些我在台北根本不會做的事。
我也不追求世界第一的工作機會。只想在一間普通公司,當個表現不錯的員工,這樣就很夠了。
我打開記事本,寫下今天的對話和心情。一整年來我都在想自己到底在追什麼,可始終沒有答案。我總是安慰自己,現在還不到三十歲,想太多也沒用。
我記得高中時有個很聰明的同學,突然找不到讀書的意義,高中三年過得特別痛苦。最後他還是考上了第一志願,但我從他的眼神裡,看見了不快樂。
可我如果不思考這件事,好像也撐不下去。
「撐」嗎?為什麼我會用這個字來形容現在的狀態?
算了,先不想了。睡吧。
年底。
「欸,我明天飛喔,來接機啦!」我明知道他不可能來,還是說了出口。
「不行啦,太遠了,你過兩天安頓好直接來找我。」安爽朗地回著。
我其實不介意他沒來接機,我只是很想他。可惜,我沒辦法現在就去找他。
我聞著台北的味道,和歐洲的氣味不一樣。也是到了歐洲後我才發現,每座城市、每個國家都有獨特的味道。
我搭著捷運回家,沒和家人多說什麼,進了房間後靜靜享受屬於自己的空間。
就像在歐洲一樣,三坪的小房間、耳機裡的音樂、滑著手機,等著睡意來臨,慢慢進入夢鄉。
幾天後,我去了安的家。我們一群朋友一起住下,重溫大學時期那些無憂無慮的幹話生活。
明明只有兩天,我們卻走遍高雄,搭著輕軌,看著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街景。吃著在地小吃、便當、控肉飯,一邊喊飽,一邊繼續找攤子,好像已經三天沒吃飯一樣——只為了多享受一點和這群朋友吃飯的時光。
夜裡,我們散落在安家四處,有人睡沙發、有人擠在床上,我睡在地板上。
「今天好快樂喔。」我在心裡一直反覆說著這句話,眼角泛著淚,心裡想著:還要再等一年,我才能再擁有這樣的快樂。
在高雄的幾天,我們聊哲學、聊科學、聊生活的瑣事,也聊感情和工作。有時候什麼都不說,就那樣待在彼此身邊,也很安心,很舒服。
對,這就是國外沒有的感覺。
這種安心,只有在愛著的人身邊才有。
它不是「孤單」的對立詞。因為用「孤單」來形容,像是因為缺乏,所以不得不選擇回來。但我不是「不得不」,我是因為想要,因為喜歡,所以才做出這個決定。
很快地,我又要飛了。
安雖然沒來接機,卻義氣地來送機。我們拍下了今年的第一張,也是最後一張合照。我很感謝他們願意來送我。
和朋友說「愛」總覺得有點矯情,但我是真的很愛他們。
過去,我們好像早已習慣這份愛——太熟悉了,以至於不太會把感受說出口。有時甚至忽略了,這情感的存在。
直到踏上這條「追尋些什麼」的路,才真正意識到這份愛得來不易。
是距離,讓我看得更清楚;是時間,讓我感受得更深。
十幾個小時後,我回到了歐洲,那間三坪大的小房間。
我默默打開記事本,寫下了——回家的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