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聽爵士樂時,我曾邊聽邊想,「自由」是否是脫離框架,隨興的恣意揮灑...。
但在幾堂課後的練習中,我一遍遍地練習相同的混打組合,重複單調的節奏,想像自己像敲打各種不同材質的木魚...,不到半小時就厭倦了,僵硬的肩頸也抗議。隔兩週再練,竟能在相似排列組合裡練過一小時,並在無數次鼓棒落下後的某一瞬,感受一種既有掌控卻自由的流動。那一刻,在爵士鼓裡體會的「自由」,是從進入框架開始,有意識地反覆作用,由這些縱橫交錯的動作中,可以織就成一塊平滑如絲的布料(節奏),以供自由發揮裁剪出一襲華美律動的衣裳(樂曲)。
坐在鼓組前,無拘無束的打奏,其實是在節制與秩序裡練出來的。當鼓棒落下時,腦中需同步感知到拍點,思考下一組動作之餘,還得有意識地監聽自己的聲音。這個過程,不該仰賴反射動作來打奏,更需要深度內化與理解自己正打奏的內容。而我常在一拍打錯後,還來不及反應,就得面對下一個節拍的抉擇。然而,隨著自主練習次數累積,我漸漸察覺到,越走進秩序裡,越能感受選擇的自由,一種悄然成形的力量。
你要清楚知道自己在打什麼
與其說打爵士鼓是一種技巧的累積,不如說是一種簡化複雜,接受緩慢進展的意願,再給出時間承諾的練習,不仰賴教材,而是在有系統、可堆疊的組合裡練習。這裡將練習排列組合化,是垂直向上逐步內化與提升打奏能力的過程,細膩而且全面。有了這份認知後,我不再把打鼓視為一道道闖關遊戲,練打時,偶爾還能聽見一絲「自由」的聲音;力有未逮時,退回前一步練習,如此循環。當我站在爵士鼓視角來看,自由的起點,在於走進框架,扎實地練。有節制的自由,會誕生一種從容優雅的掌控力,一種能駕馭聲音的自在,為演奏帶來真正的音樂性。
生物股長〈感謝〉|詞曲 水野良樹/編曲 久下真音 (2010)
幾堂課尾聲,聽老師即興打奏這首生物股長的〈謝謝你〉,輕重音與適度變化的鼓音,加上豐富的節奏過門,三回聽來都不太相同。由於手機播放音樂,我沒能同時收錄,只靠記憶回溯變化中的細膩。老師要我先別急著模仿,「將前面基礎練習的部分,內化到音樂裡,用自己程度打奏,就算再簡單都好。」我試著練,仍覺得困難時,一次改變一點點。
同時我在爵士樂的即興世界裡,感受爵士音樂家為了掙脫既有框架、爭取自由而反動,爵士樂在短時期裡產生劇烈的音樂風格變化。打奏與聆聽像兩件事,卻在這幾週練習與聆聽爵士樂中,相輔成為一種對自由的探索。我在每個不被標準答案框限的節奏裡,在無數次的枯燥的重複裡,體會的不只是打鼓,而是聽見「自己」。
|W45-48練習整理
🥁A.重音練習:
a|1234| b|1234| c|1234| d|1234| e|1234|
f|1234| g|1234| h|1234| i|1234| j|1234|
🥁B.組合練習:
- a接b, b接c, 輪替...;a接b之後接c, 接d輪替...;
- 嘗試逆向,如 j接a, j接b等,按序變化組合輪替;
- 自由排列組合練習。
🥁C.重音組合練習 I: ||: 1234|1234|1234|1234 :|| -- 重複
- 由輕重音練習裡,取四組組合,先在小鼓上重複打奏,強化輕重音差異。
- 移位練習:穩定(正確且等速)持續1分鐘後,將右手重音改打低音鼓(拍號1與3)、左手重音改打Tom1(拍號2&4),大鼓維持踩在拍號1。
- 移位練習II:左右手重音改打Hi-hat或Cymbal,大鼓跟踩Cymbal。
🥁D.重音組合練習 II: ||: 1234|1234|1234|1234 :|| -- 重複
- 先在小鼓上熟練左右手輕重音;
- 移位 I:將左手移至Tom1 搭配 右手移至低音鼓;
- 移位II:將左手移至左Cymbal 搭配 右手移至右Cymbal,重音同時踩大鼓。
|歌曲與影片
以Miles Davis為首的專輯《Kind of Blue》(1959) 是史上最暢銷的爵士樂唱片,同時第一首曲目"So What"也是展開「調式」在爵士樂和聲上應用的重要起始點。
Modal Jazz調式爵士樂
從巴洛克時代(約1600-1750)開始,音樂逐漸進入了「調性音樂」時期,出現大調和小調的概念,之後音樂創作中的調性框架更加明確和穩定。而在「調式音樂」中的音符相對比較自由,旋律會保持一種開放和自由的感覺,沒有清楚的光明與黑暗。各民族皆有自己的調式音樂,如中國的「五聲音階」有別於傳統的七聲音階中缺少兩個音符(C, D, E, G, A -- 沒有F,B),與日本的宮調音階(C, D, E, G, B♭)。
《Kind of Blue》專輯中的Tennor Sax樂手John Coltrane,以「Sheets of Sound」風格聞名,在他吹奏的樂句裡會聽見層層堆疊的聲響(像多張樂譜寫出的音符)。Coltrane在1961年發行的《My Favorite Things》專輯裡,改編自經典電影《真善美》的同名樂曲。在熟悉的旋律中,多一份親近爵士樂的親切感,體會Modal Jazz的調式音樂風格,一種在樂句裡鋪陳營造的空間感,在多了畫面的爵士樂聲響中,探索樂趣。
古典音樂進入20世紀,誕生許多具開創性的實驗作品,而美國的黑人民權運動,更深刻影響同時期的爵士樂發展。在這樣時代背景下,許多爵士音樂家嘗試打破原有爵士樂型態風格框架,並透過音樂表達對自由與正義的追求,如Charles Mingus將社會議題融入作品〈Fables of Faubus〉,為爵士樂型態帶來劇烈的變化。
小岩城事件(1957)|美國最高法院於1954年「布朗訴教育委員會案」中裁定公立學校種族隔離違憲,要求各州逐步整合黑人與白人學生。但在阿肯色州小岩城,一所白人中學拒絕接納九位非裔美國學生,這些學生試圖進入校園時,不僅遭州長派遣國民兵阻止,還需面對暴民威脅。在輿論壓力下,美國總統艾森豪派聯邦軍隊護送學生入校。這事件引發更多人關注種族平權的迫切性,成為民權運動中種族融合與教育平等的標誌。
《Fables of Faubus》收錄專輯Mingus Ah Um(1959)|作曲Charles Mingus
美國阿肯色州的州長Orval Faubus,公開反對學校種族融合政策,試圖阻止九位非裔學生進入小岩城中央中學,不惜動用國民兵違抗聯邦法院命令,象徵著南方白人對種族融合的極端反彈。Mingus對此事極為憤怒,以音樂當作武器,揭露政治人物的虛偽與種族歧視。1959年發行的原版,因哥倫比亞唱片公司認為歌詞過於激進,只收錄純樂器版;直到1960年才發表完整帶歌詞版本。
爵士樂從早期的集體即興,到之後各種風格與結構的演進,過程中每一次轉變,像是在掙脫某種既定形式的束縛,致力用音樂說出衷於內心的話。這種源於自我、不被標籤定義的創作動力,加上對當下氛圍的感知,以及音樂家彼此間的即興對話等,交織出爵士樂獨特且不斷前行的生命力。
爵士樂不只是一種風格或節奏,
也是一場關於自由、對話,與感受當下的旅程。
Free Jazz與 Avant-Garde前衛爵士樂,強調打破框架的即興演奏,著重於樂手間即時的互動。在Free Jazz中,聽不見明確的節奏,沒有抓耳的循環旋律,甚至只是汽車喇叭般聲響的延續,這樣以一種非語言的方式釋放情緒,源自心底的咆哮與反擊,為自己發聲。而前衛爵士樂,或許不受大眾喜愛,但這份不願妥協的創造精神,對美學與形式的探索,也提醒我,音樂不只是聆聽,更可以是一種存在,引領我們朝向更高層次昇華的可能。
Free Jazz|這首Dave Brubeck Quartet的《Three to Get Ready》作品,三拍(每小節三拍3/4)與其他不規則的節拍(如5/4、7/4等)拼接交替,與傳統4/4拍截然不同,樂曲聽來複雜卻富有節奏感,創造一種輕快且富有活力的旋律。
Free Jazz|這首同樣是著名爵士樂鋼琴家Dave Brubeck創作的作品《Broadway Blues》,利用藍調的簡單的基礎結構,巧妙融入即興與和聲的爵士特色元素,在感受藍調的情感表達同時,也賦予一些變化,曲子保持著爵士樂的自由和律動,充滿動感。
Avant-Garde Jazz 前衛爵士樂|薩克斯風手謝明諺的第二張個人專輯「上善若水」,是罕見的即興錄音室作品,邀請台灣即興鋼琴大師李世揚,與日本即興爵士鼓/二胡大師豐住芳三郎合作,從三小時素材中精選50分鐘音樂,捕捉即興演奏的每一道細節。專輯裡三位音樂家探索聲音的本質,以「即興音樂有如水一般的純粹」說的故事,是一場變化無窮的聽覺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