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本編輯得很爛的詩集。」──後山埤匕力(喜劇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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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天明重新展開背包,確認旅行要用的東西。他邊打包行李邊注意手機螢幕;螢幕映出慘澹的面容。
都二十五了,還沒找過一份正職。
打工……打工是打過幾份──卻沒打手槍那麼多、那麼密集過。
同學多半找到工作;甚至有女同學嫁為人妻──前陣子跟「腦」公曬婚紗照。
就他一人──光棍一根──還在學校混、當「地縛靈」在校園裡遊蕩、成天整理沒人在乎的專書、期刊文章。
他被滿地雜物圍繞,反而不知從何整理起才好,又左思右想一陣,萌生躲回被窩稱病的念頭──算了,整晚沒睡,現在躲回去躺平也睡不著覺。
算了。
「為什麼這些傢伙要強迫自己跟去旅行;他應該待房裡用功才對?」
論文卡在重要的研究方法。
他很想早早休學,加入同儕的「行軍隊伍」奔赴名為「社會」的戰場隨便找份養得活自己、過得去的工作……
實在受夠好幾天失眠寫的章節被指導老師打回票的煎熬日子──噢,眼皮超痠。
快破最高連續失眠的天數──失眠儼然成為日常。整晚瞪著筆電螢幕上的空白頁,幾個小時之後仍然空白。
還沒讀完的文本堆滿書桌的邊緣。
想要消化一點進度,把文章翻到第一頁,他腦袋就開始發脹──眼皮痛得受不;原有打算小憩片刻,光躺在床上焦慮感又佔領思緒,根本無法入眠。
結果?書讀不下去、休息也不得安寧,要讀的內容累積越多。
前晚花了兩個鐘頭逛求職網站,但越逛越焦躁不安。
光想到:都這把年紀了,才正要找第一份正職──面試官會問:啊你都在幹嘛?(「打手槍?」)「呃……那個……進修……增強自己的……競爭力……?」《舔下雜誌》企業成功系列是這樣教的啊:「增強競爭力──」
「競殺小──」如果畢不了業,談殺小「競爭力──」如果拿不到這張名為「學位」的A4紙,那他還剩什麼?
「曾幾何時,本該開Easy Mode輕易過關的資優生人生,被不知哪個誰偷偷開了Hell Mode──」
Hell, that idiot would be me, Goddamn—天明是那個總是在要做出人生中重要抉擇的岔路時拐錯彎,然後直直往遍布荊棘的崎嶇路奔去的白痴。
他看到手邊躺著綁昨天晚餐外帶陽春麵的塑膠束帶,便順手把玩起來。
他把束帶扭成一個「內八。」
打了幾個簡單的結,他就膩了。他靈機一動,又隨手上網查幾個容易打的繩結。
他先打了一個「八字結」,發覺滿有趣的。
於是他又重新把束帶打成一個「稱人結。」
稱人……結?──這副德性……稱得上是「人」嘛?
他解開塑膠結,重新打成一個吊人結──以前用來吊死重刑犯的繩結──他突然聯想到:
這不就是我自己嗎?
他把食指套進這個小小塑膠繩結裡面,稍微向下用力拉扯,將指頭勒得呈一片慘白。
這讓他一時喘不過氣,便急著把T恤脫下來。
他瞪著自己有點下垂的兩顆乳頭,滿臉不解、疑惑、苦惱……
到底從哪步起算,人生變得一蹋糊塗?
一個念頭閃過:
「今天適合出遠門嘛──」
他乾脆直接跟同學們說自己要「出遠門」一走了之……
「一走了之……」
就乾脆不要回來了。
手機鬧鈴響起;他提起文本,又旋即放了下來。
果然不該帶本厚書增加背包重量對吧?
他暫時拋下還沒讀完的書,轉頭繼續整理行李袋,確認沒忘了帶什麼該帶的玩意。
他滑開手機,重新檢查總召貼心整理的行前通知電子檔,照下方應帶用品的條目逐一檢查;手指頭指到「泳衣、泳褲」這條,他心一抽。
他關掉手機螢幕。
桌上擺滿一堆前一晚拿出來、多餘的物品。
他把這些雜物推開,堆到桌腳邊,打算騰出一個空位,接著讀完應該讀完的研究專著。
手機螢幕突然發亮,顯示一條訊息:
「到樓下了。」曉雯傳的。
天明急急忙忙穿回T恤,奔到廁所對著洗手台鏡前慌亂地抓了翹起來的髮──看起來還是亂糟糟的──但快來不及了。
他又奔到衣櫥再把外搭襯衫披在身上。看起來……不算太皺……吧?他對著鏡子碎念了起來,好似詠唱著什麼魔法可以把鏡中這條魯蛇變成湯姆.克魯蘇咧……靠夭嘎!他瞪著鏡中有點激凸的乳頭──這件淺色襯衫讓乳暈看起來也相對突出──算了算了,他放棄繼續「身體檢查」──隨興扣了兩、三顆鈕扣,剛好遮住逐漸凸起的大肚腩,以及兩顆有點突出的女乳。
最後確認該帶的東西都裝進行李袋後,他吃力地將其拎起,但差點踉蹌。
果然,不該帶一堆垃圾,他自己揹不來。
另一手拾起裝隨身物的背包,準備轉身出門。
他的眼角餘光捕捉安然躺在書桌上的書,他心裡開始掙扎。
想來想去,他決定把文本塞進背包。
(下一小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