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內容摘自「熬夜的便當」podcast 並經過 Claude.ai 整理:
本集討論到的人物:
- 殷海光,台大哲學系教授,自由主義思想家
- 雷震,《自由中國》創辦人
- 聶華苓,《桑青與桃紅》作者
- 李敖,殷海光學生
- 《春蠶吐絲:殷海光最後的話語》(臺灣商務)
- 殷海光,〈我為什麼反共〉
- 殷海光,〈剖析國民黨〉
未竟的自由夢
1949年,一位來自湖北的哲學教授跟著中央日報來到台灣。誰也沒想到,這位曾熱衷於國民黨救國事業的知識分子,會在短短幾年內成為威權統治下最犀利的批判者之一。他的名字叫殷海光。
殷海光出生於五四運動之後,成長於新舊思潮激烈震盪的中國。他的思想啟蒙始於伯父書架上的一本羅素哲學著作,從此開啟了他對哲學的探索之路。抗戰期間,他在西南聯大哲學系求學,後來曾在金陵大學任教並擔任中央日報的編輯與主筆。
來台初期,殷海光發現國民黨的黨國教育理念與他崇尚的自由主義相去甚遠。於是他離開中央日報,轉往台大哲學系任教,同時加入了由雷震等人創辦的《自由中國》雜誌。
《自由中國》在當時是一個特殊的存在 — — 它成為眾多渴求知識的年輕人窺見外面世界的重要管道。殷海光以其犀利直言的風格,毫不留情地批評國民黨的政策,指出「反攻大陸」只是藉口,而國民黨的作為實則與共產黨一樣是獨裁統治。
理念的代價
殷海光的直言不諱最終為他帶來沉重的代價。1960年,《自由中國》相關人士因籌組在野黨事件(雷震案)遭到逮捕。雖然殷海光沒有入獄,但其後餘生不斷遭到特務的騷擾與監視。他被迫以一種「名義上保留教職,實際上無法教書」的方式離開台大,從此經濟拮据,精神抑鬱。
最終,殷海光於1969年因胃癌病逝,享年僅49歲。令人感慨的是,他的大體被台大醫學院用作教學解剖,台大醫學系畢業的王溢嘉回憶:
病理學是我念醫學系四年級時的一門必修課。有一天,在大體(器官)病理學的實習課上,面對解剖台上看起來有點猙獰的一大盤糾纏的內臟(胃腸),教授表情肅穆地對同學說:「這是我們台大文學院哲學系殷海光教授的器官,他是罹患胃癌在台大醫院過世的,死後捐出遺體供病理科研究和學生學習。我們感謝殷教授的犧牲奉獻,現在請大家閉起眼睛默哀一分鐘。」
我剛上大學時,就知道台大有個響噹噹的自由主義知識份子殷海光,但從未見過他,因為當時他已病魔纏身,在我大二那年(一九六九)他就過世了。《春蠶吐絲》是他的學生陳鼓應所寫,從這本小書裡,我才對殷海光多了點認識。
或許這是殷海光以一種沉默的方式,留給後世的最後見證。
「反共」之辨
如果殷海光能夠穿越到2025年的台灣,看到當今政治場景,他會有什麼感想?
殷海光在〈我為什麼反共〉一文中自嘲曾經熱衷國民黨時的狂熱:
我回想在我反共的這一階段中的許多想法,尤其是情緒,簡直是狂執之情(fanaticism)。黑褐色的法西斯味兒太濃厚了。那時我們在校中遇見相好的反共「同志」,動輒伸手行法西斯敬禮,引為笑樂。我現在回想起我那時的心情,幸喜我是一個書生,手無寸鐵。如果我當時有政治實力,或手握重兵,憑我那時的激越之情,真不知會把國家搞成什麼樣子。那我今日更愧對陷赤的師友了。
在同篇文章中,他明確指出:「反對極權政治可算是我持以反共的基本語句。」他將反共定義為反對極權統治,強調政治民主的重要性高於經濟平等,因為「失去了政治自由的人自身先淪為農奴、工奴、商奴、文奴,先失去了人的身份,一動也不能動,說話不合分寸有生命的危險,哪裡還能爭取什麼經濟平等。」
若殷海光看到今日台灣,政黨間互相貼上「綠共」標籤,或是國民黨立委與中國官員會面而被指責「賣台」,甚至有人穿納粹裝扮出現在公眾場合行納粹禮,他會如何評價?
他或許會看出一個諷刺:從威權時代到民主時代,「反共」這個標籤仍被用作政治工具,只是使用者和目標已經轉變。
「雙重恐懼」的統治術
在〈剖析國民黨〉一文中,殷海光指出國民黨是「打著自由民主幌子的次級極權主義政權」,它通過製造恐懼來維持統治:
在國民黨統治下的人民並無例外。他們雖然無法直接知道「共匪」是什麼,但統治者有系統地教他們懼怕「共匪」。他們必須對「共匪」又怕又恨,否則就被疑為同路人或共特。在國民黨一口炮製的氛圍中,臺灣人民至低限度必須對國民黨有關中共的宣傳保持緘默,即使他們不相信國民黨的宣傳。無論如何,臺灣土生人士對共產黨的恐懼都是間接的,因為他們從未跟共黨直接打過交道。但他們直接知道國民黨的話並不如它的功業那麼可信。他們自從一九四七年「二.二八事件」以來所切身體會到的恐懼,是對於那一幫專門與可怕的「共匪」鬥個你死我活的人產生的恐懼。
殷海光指出,台灣人對共產黨的恐懼是間接的,因為他們從未與共產黨直接打過交道。但自從二二八事件以來,他們真正恐懼的是那些宣稱與「可怕的共匪鬥個你死我活」的統治者。
今日台灣已轉型為民主社會,恐懼的來源和形式也隨之改變。但我們不禁要問:在社群媒體時代,各種極端言論比以往更容易傳播,我們是否真的擺脫了被恐懼操控的命運?
穿越之問:自由的消長
若殷海光來到2025年的台灣,他會看到一個完成了政黨輪替、總統直選的自由民主國家,這無疑是他理想中的自由民主實現。但同時,他也會發現新的問題:
- 極端言論的泛濫:社群媒體時代,言論自由度提高,但也助長了極端言論的傳播。
- 國家認同的轉變:對於那一批從中國輾轉漂流來台的自由中國知識分子,他們對中國的想像是「離散式」的 — — 跨越明確國界的中華文化認同。如今台灣人的國家認同已大幅轉變,這會使殷海光如何重新思考?
- 李敖的例子:殷海光的學生李敖生前堅持統一立場,但其子李戡在 2021 年接受 BBC 訪問時表示:「支持統一的美好理想我到現在都沒有變過,但『中國統一』這四個字太理想化,太美好了,我現在發現這終究只是一個理想,現實上我看不出任何一個支持他的理由。」
結語:殷海光的兩種可能
如果殷海光穿越到今日台灣,他會成為怎樣的人?
一種可能是 — — 他會成為一個厭世的老人,看著政黨之間互相打著「反共」的旗號攻擊對方,卻不明白反共的本質;看著納粹裝扮再次出現在台灣土地上,而這次不是玩笑,而是政治鬥爭的工具。
另一種可能是 — — 他依然會是那個不放棄希望的哲學家,或許會開設Threads帳號,或許會拍影片,繼續用他能用的方式向大眾傳達真正的自由民主精神。
無論如何,殷海光的思想提醒我們:真正的自由來自於對極權的警惕,而不是將「反共」作為相互攻擊的工具;真正的民主需要理性討論,而非被恐懼操控。
若喜歡以上的分享,別忘了拍手鼓勵,並且追蹤我的podcast、YouTube頻道「熬夜的便當(Ben & Don)」!
◢ YouTube:https://www.youtube.com/@benanddon
◢ Apple Podcast:https://podcasts.apple.com/us/podcast/熬夜的便當/id1743465948
◢ Spotify:https://open.spotify.com/show/0wHqcJ23d1Uwp8PmtJTjm3
◢ KKbox:https://podcast.kkbox.com/channel/PY5_iYWYS3BeBVLCAb
◢ Firstory:https://open.firstory.me/user/bendon
我是歷史小說作家,便當(Ben & Don,aka. 班與唐),一九九三年生,著有歷史小說《食肉的土丘》、《安雅之地》,合著《文學關鍵詞100》等。寫小說之餘經營YouTube頻道「熬夜的便當(BenD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