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獵場】【第五十九章:覺悟為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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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君皓

江君皓

朔風自山巒深處捲來,翻過曾為人類聖地的高原,如今卻是鋼鐵與血的黑色堡壘。

九淵會,武嶺總部。

天尚未黑,整座山脈已陷入令人窒息的陰影之中。數百座碉堡與機動工廠散布於山巒之間,無數紅色警示燈交錯閃爍,構築出一片彷彿來自異界的戰爭都市。

而在主基地後方、地勢最高處的一列層狀平台上,一排排龐大的黑鐵籠緊緊鎖死於鐵鍊與符文桿件中。

那裡——囚禁著數千隻異變擬態體。

牠們有的全身長滿倒鉤,像是人與獸的糾纏;有的已無皮膚,只剩一身紅黑肌纖交錯的軀殼;有的脊柱外露、雙瞳閃著藍光,像被多種實驗強行拼合的半成品。

它們在籠中瘋狂竄動,發出撞擊鐵欄的刺耳聲響,喉中嘶吼混雜著哀嚎與咆哮,像一場尚未開始的屠殺正蠢蠢欲動。

每一籠皆貼上不同的標籤與分配指令——東側防線、中段斷崖、迷障谷地、地底坑口……

黑色戰車列隊進出,整座基地正以驚人的效率進行戰爭部署,補給鏈、能場啟動、資料鏈路全線接通,如一頭甦醒中的巨獸,將整片武嶺變為殺戮機器的心臟。



高台上,一人挺立,冷眼俯瞰。

鏡淵。

他身著標準幹部級科技戰袍,手持終端控制面板,指尖在光幕上飛快滑動,接收、指派、演算、模擬,十餘種防衛與反擊佈局在他腦中快速重組,面容卻始終波瀾不驚。

忽然,一道腳步急促的聲音響起。

「鏡淵長官!」

是一名基層情報員,氣喘吁吁趕至高台,單膝跪地。

「雲、韓、玄武門三方聯軍——確定來襲。斥候已於三十公里外遠端偵知其行軍編制。」

「數量預估——約萬人。大型載具與中程導能系統也已就位。」

鏡淵眼眸一動,微微點頭。

「通知東線崖面開啟幻影遮蔽,同時調度第七擬態小隊佔據西南崩塌口。內圈預備兵力維持原地待命。其餘照程序行事。」

「是!」情報員領命退下。

鏡淵望著那不斷拉近的聯軍標記,神情無動於衷,心中卻浮現出一份已提早準備的戰略布署——

自由行動。

除了顧延辰與江君皓留守本部之外,其他幹部皆已於數日前接獲命令,散布於九淵會各重要節點,自行佈局防衛與打擊機制。

這正是傲霽最想聽到的命令,他幾乎沒等他說完便冷笑點頭,彷彿終於脫韁的猛獸。

寒蘅雖無言,卻也是第一個轉身離去的。

幽葵微笑,像一抹黑霧般自會議室散去,無影無蹤。

王謙逢則沉默不語,只在最後回頭看了鏡淵一眼。

鏡淵心知肚明——這些幹部從未聽命於他。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讓他們有得施展,再以戰果與損耗,回頭證明自己的調度是正確的。

至於魔狼……

鏡淵嘴角輕輕一扯,像是笑,又像是感慨。

「那位……從不是我能左右的人物。」他低聲自語。

山風凜冽,異獸轟鳴,鐵籠震動。

九淵會這座地獄堡壘,已完全甦醒。

等待著它的對手,抵達地獄門前。




牢房內,無光的燈影早已分不清晝夜。

白彩苓被關在這裡第七天了。

她坐在金屬鐵椅上,雙手依然反扣在身後,手腕與椅背的連接處已泛出斑斑血痕。原本筆挺的戰裙如今破敗不堪,織線抽離、焦黑殘破,像是與這段日子一同崩毀的尊嚴。

她的脖頸上,那圈封魂鎖依舊閃著暗紅色的符紋微光,緩慢、冰冷地提醒著她——她不再是擴導者,只是一個凡人。

每天有人來,沒有言語,只有程序:抽血、打針,再抽血。沒有拷打,沒有刑求,卻更像某種「規律的冷酷」。

她被當作實驗材料,毫無自主權地活著。

不,連「活著」也許都不夠準確。

她只是被「保留」了。

今天,那支針又刺入她瘦弱的手臂,血液緩緩被抽走時,她只是看著天花板,不再反抗,也不再眨眼。等對方離開,她還是一動不動地坐著,像個空殼。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呼吸忽然急促起來。像是什麼東西突然堵在心口。

「為什麼……」

她喃喃說了一句。

「為什麼……我這麼沒用……」

下一刻,她爆發般地扯動全身,想從椅背掙脫。

封魂鎖無聲地閃爍,沒有鬆動。

反而連帶讓她整張椅子失去平衡,整個人摔倒在地。

「啊——!」

金屬聲與悲鳴在空蕩的牢房內迴響,許久才歸於寂靜。

半邊身體傳來明確的痛感,冷冽刺骨。

那是——人類的痛,是成為擴導者前……曾經習慣的脆弱與現實。

她就這麼倒在地上,衣裙沾著灰塵與血跡,額髮散亂。眼神終於崩潰般地濕潤起來,原本被訓練與戰火鍛鍊出的堅定,在這七日的囚禁與封鎖中,被一點一點磨去。

她開始回憶——

南宮千雨的無奈搖頭,陸鐵蘭調皮搶她甜點時的哀嚎,楊曉穹打翻水壺時,要自己和王凱逢一起幫她收拾的混亂……還有,那個總在關鍵時刻擋在她前面、好話不多、眼神卻很清澈的少年。

銀白色短髮。

黑色的雙瞳。

葉玗空。

「……大家……救救我……」

她猶如小女孩的哭腔懇求著,聲音顫抖,像是沉在深海中呼救,淹沒於自己的孤獨與無力裡。

——而這一切,都被牢房之外某處的黑暗聽見了。

顧延辰。

他躲在牆後的死角,沒有進入她的視線。

他什麼都沒看到。

只聽見了。

那個音量不大,卻震盪心魂的哭喊聲。

她的話,在他心裡像一道針鋒般刺入。

——你們不是真的壞人。

幾天前的那些話語再度浮現,她邀請他走出黑暗,說她看得出來「你們還沒壞透」,說他和那個吵吵鬧鬧的江君皓……不同於九淵會的那些惡人。

但……他不能救她。

不能。

如果他選擇違逆九淵會,不只會死,還會連累江君皓。那傻瓜什麼忙都願意幫、什麼路都肯陪自己走。若自己落難,江君皓絕不可能袖手旁觀。

所以他不能背叛。

不能擁抱光。

只能……背過身。

真沒出息!顧延辰緊咬下唇,直至鮮血緩緩流出。下一刻他轉過身,腳步沉重地走出那片幽閉的走廊。

彷彿不是在逃離一間牢房,而是在逃離——自己曾經也想擁有的,某種希望。




武嶺山腰,午後風起雲湧。

天空高掛著一輪日影,白光交錯映照山脊,三軍會師於此,兵鋒如潮,戰意如雷。

雲、韓、玄三方部隊,自不同山腳起點沿三條山道緩緩推進。軍車轟鳴、履帶碾壓山石,氣浪震動林梢,萬名擴導者戰力如三股洪流,朝著那座盤踞著九淵會總部的巨嶺山巔逼近。

雲氏軍團行於最東,黑藍色高機能戰甲如潮展開,宛如深海湧動;玄武門自西南逼近,金紋戰袍與魂息共振,隱隱如古時銅鼎之威。而韓氏部隊,則行於中央正道,以黑紅雙色為主體,宛若從地獄騰起的鐵血烈焰。

韓軍先鋒所到之處,山道盡成軍道,旌旗翻飛,戰靴齊響,數百輛魂能車與擴導者混編小隊穩步推進,秩序嚴密,氣場如鋼。

隊列最前方,一騎當先。

韓烈。

他披著紅黑軍袍,步伐如嶽,額前護鏡倒映著戰場地形,渾身充滿無須言語的軍人威勢。他眼神如刃,時刻掃視前線地形,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敵人的骨骸上。

他身後半步,是韓嫣。

她身著修身戰術外套,手中電子終端不斷運算閃爍,正調度著部隊間的火力支援與側翼部署。她不語時神情冷峻,開口時卻言簡意賅,指令毫無遲疑——是整支韓軍的中樞之腦。

「D2小隊佈防右翼,E組延後三分鐘後進,與B組交叉推進。」韓嫣語氣沉穩,身旁的副官立刻飛快記錄。

在他們右側,山道邊緣,一人半臥在機動魂能甲車頂。

韓櫻。

她還是一副懶懶散散的模樣,手枕在腦後,一條長腿輕晃,嘴裡還叼著一枝不知哪來的野草。明明是出征之日,她卻宛如郊遊散心——

然而,她的雙眼卻一刻都沒放鬆。

那雙泛著霧光的桃花眼,正遠遠望向山巔的主峰,幾乎能與山嵐並存。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卻藏著一抹鋒銳難掩的戰意。

「終於要開始了啊……」她低聲自語,像是在對遠方某個注定相遇的敵人招手。

韓氏三人,各自為陣,一為戰、一為策、一為劍。

他們是這支中路部隊最無懈可擊的鐵三角,也是支撐整支韓軍不動如山的核心存在。

戰鼓未響,卻早已有人聽見血的節奏在心中雷鳴。


西南山道之上,玄武門軍團步履沉穩,銅甲交錯,氣息凝如戰陣古碑。

他們的配色為黑金二色,冑甲如鑄、旗幟如林,魂能與軍勢編織出一道金色長河,在山林之間蜿蜒前進。這是一支經歷過無數淬鍊的精良軍團,從不輕言退敗。

前陣中央,兩道姊妹身影並肩而行。

甄琴,一身黑金旗袍式軍服貼身勁捷,軍服線條簡約卻隱藏強悍的機能結構,腰側掛著那柄令無數敵人聞風喪膽的金屬戰鞭,其柄沉重如鉛、其尾鋒銳如刃。她步伐穩健,雙手交抱胸前,姿態宛如將軍立於高台,眉宇間不見一絲動搖。

而在她左側同行的,是同樣身著玄武軍袍的甄音。

雖有相同的臉龐與氣質,但她並不隱於姊姊的鋒芒之後。甄音腰後掛著兩柄銀白半月刃,目光柔和卻藏不住體內燃起的熾烈。那曾躺在床榻間、病氣纏身的少女,早已成長為可獨當一面的戰士,眼前的她,眉目如畫,卻不再柔弱。

「姊,妳覺得這一仗……我們有幾成勝算?」甄音輕聲問,語氣既平靜又帶些試探。

甄琴聞言,腳步未停,雙眼卻在瞬間亮了起來。

她沒有轉頭,僅是深吸一口氣,於前方道路停下腳步——接著高舉右臂,聲音如雷霆般貫穿山谷:

「此戰——必勝!!」

語聲落地,金鐵鳴鳴。

玄武門軍團整齊劃一地停下步伐,戰靴齊踏,彷彿大地隨之震動;數千名士兵同時以兵器撞擊護甲,發出如鼓雷一般的巨響,氣勢衝霄,怒意如山。

甄音看著這一切,目光微震,但很快便也挺起胸膛,與姊姊並肩,眼神閃耀著未曾有過的堅定。

這支軍團雖由姊妹所領,卻非感性之軍,而是一支訓練有素、信念如鐵的鋼鐵之兵。他們已隨玄武門歷經無數大小戰役,而此戰,將是他們與凡界之敵決戰的序曲。

勝與敗,存亡與否——無可退讓。


東方山道之上,雲氏軍團如鋼鐵洪流般壓境。黑藍配色的軍服列隊成林,機械與生體強化裝備交錯編列,戰甲表面閃爍著雲氏特有的淡藍光紋,猶如雷霆匯聚。每一輛裝甲軍卡皆刻有雲家雙環徽記,數千名擴導者乘列其上,無聲地行進,氣場穩重如山,步步穩固如壘。

此時,一道宏亮的歡呼聲自遠方傳來——

是玄武門軍團的吶喊,氣勢如洪,連山林間的鳥獸都震得四散奔逃。

雲日深站在雲軍主車的高台上,聽見那聲勢驚人的應和聲,只輕輕「嘖」了一聲,目光中卻閃過一抹驚嘆。

「這群黑金的,倒是比我想像中更會炒熱氣氛。」

他語氣輕鬆,卻沒有半分鬆懈。

身旁兩位副將——封墨與拓雲一左一右而立,皆已展開作戰模擬面板,等待指令。

雲日深雙手背後,神情一如既往地從容:「將A、C、E梯隊沿南支線排開,B、F為補陣交錯部署,G、H、I維持後方支援節奏……戰力與負荷平均分派。」

「是!」封墨與拓雲同時領命,旋即下達各自指令。

一條條情報與命令流轉於主控網絡之中,整支雲氏軍團如一架龐大的戰爭機械正式運作。

不久,戰線佈局接近尾聲,拓雲回頭問:「那,D小隊呢?」

雲日深聞言,沉思片刻,目光掃過畫面中一組尚未分派的戰力清單,嘴角微勾。

「讓他們自由遊走。」

他語氣淡淡,卻意味深長:「他們不適合被拘死在某個固定點。」

「他們的任務很簡單——不求大勝,只求不潰敗。」

畫面一轉。

D小隊五人所在的戰車內,氣氛短暫靜默。

王凱逢最先站起,語氣低沉卻篤定:「只求不潰敗?那我們就打給他看。」

南宮千雨咬著嘴唇,露出一抹冷然的笑意:「謹慎行事吧……不過,也沒人規定我們不能逆轉戰局。」

楊曉穹舉起長槍,轉了個槍柄:「我說喔,如果有人敢擋我們路,我就讓他變成長槍標本,怎麼樣?」

陸鐵蘭嘿嘿一笑,扛起重型大劍:「我今天心情不錯,應該能多砍幾個。」

唯獨葉玗空,靜靜地坐在軍卡最後方,雙眼投向遙遠雲霧之中的武嶺山頂。

無聲地,彷彿透過那層厚重雲層與塵煙,與某人進行著心靈的對話。

——再等我們一下,我們來救妳了。

他輕輕活動了一下頸部,然後低頭望向腰間的那把新武器。

伏殤匕。

它仍未出鞘,但卻像沉睡的野獸一般,在身側散發著壓抑的威壓感。他的手,輕輕覆在匕首柄上。

他沒有說話,但心中已有誓言。

——我需要你,把你的力量借給我。

鐵履落地,塵沙激盪。

聯軍三方之勢,已然壓境武嶺。


突然間,一聲低鳴,自武嶺山腹深處悄然響起。

起初微不可聞,像是山林中某種沉重野獸翻身的聲音。然而不久後,地面開始細微顫動,岩壁之上傳出低沉的共鳴,像是千萬蹄聲同時踐踏山道——沉穩、密集、無所不在。

雲氏軍團最先感知異變。

雲日深正準備調整最後一批隊伍部署,忽然感覺腳下傳來異動。他眉頭一皺,旋即下令:「全軍停止前進。」

數百輛軍卡、數千名戰士,倏然停頓在原地。

幾乎同時,遠方的韓軍與玄武門軍團也下達了同樣的命令。所有人都感覺到了——某種龐大而恐怖的東西,正在逼近。

風靜了。

林鳥無聲,山林像被誰按下了靜音鍵。

接著,那聲音來了。

轟——轟——轟——

如山海奔騰的悶雷,從三軍的正前方席捲而來。

下一刻,視野最前端的山徑、石林、河谷,幾乎同時出現了劇烈的扭曲與破壞。

巨石被踐碎、樹林被掃平。

成群結隊的異變擬態體從密林與山巒中竄出——

他們的身形不一,有些高大如塔、四肢翻轉而行;有些如獵豹般匍匐爬行,背部伸展著類似觸手的突變肢體;還有些甚至全身由機械與血肉縫合而成,奔馳時如狼似鬼,踩得土地粉碎、氣浪翻騰。

他們的眼神——或者說,感應裝置中紅光閃爍——鎖定著前方的所有活體,沒有情緒、沒有理智,只有獵殺的指令與血腥的本能。

這些東西,正是九淵會花費無數資源與時間所打造出的——異變擬態大軍。

如潮水般自武嶺山巔洶湧而下,數量難以估計,氣勢排山倒海。

「全軍——戰備狀態!」

雲日深猛然一聲令下,身後軍團同時進入戒備。防禦裝置展開,機械巨盾鎖定角度,遠程火力轉軸瞄準。

同一瞬間,韓烈早已拔劍躍上軍車頂端,黑紅戰袍烈烈飛舞,聲如驚雷:「奮勇殺敵、一個不留!」

韓軍中隊長們同時號令部署,士兵如林而立,紅焰流轉於重甲之間,戰意如山。

而玄武門軍團之中,甄琴昂立前鋒,戰鞭繫於腰間,雙手交抱、眼神如劍:「全軍列陣,迎敵!」

她一聲斬釘截鐵的「必勝」尚餘回音未散,異變擬態大軍已如洪水決堤,咆哮著撲向三軍。

她身側的甄音目光凝冷,雙刃出鞘。

她們再也不是病弱少女與冷峻軍官,而是並肩於鋼鐵洪流之中的姊妹戰士。

——聯合軍與九淵會,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全面交鋒。

如同命運兩端的鐵拳,終於在武嶺之上——正面撞擊。




監控室內,空氣中瀰漫著單調的機械運轉聲,螢幕牆上閃爍著各處戰場的即時畫面,紅點與藍點交錯閃爍,象徵著生與死的交鋒正不斷推進。

顧延辰坐在主控席前,雙手懸空,眼神空洞地盯著某個不知所指的畫面。臉色灰沉,像是已經從這場戰爭中抽離,只剩軀殼留在這間無人問津的空房裡。

江君皓則側躺在椅子上,一邊抓著蚊子叮咬的手臂搔癢,一邊不耐地抱怨:「操,這間監控室是怎樣?人都出戰去了,我們兩個還在這裡餵蚊子,跟被軟禁有什麼兩樣?」

他說完瞄了顧延辰一眼,見對方依舊神情麻木,遂又笑罵道:「欸,我講話你有聽到嗎?還是你耳朵也被那些討人厭的蚊子叮壞啦?」

顧延辰沒回,像是整個人陷入了某種深不可測的沉思。

江君皓撇撇嘴,又換了個姿勢,語氣輕鬆:「我說啊,晚點要不要去廚房偷兩罐罐頭?前幾天我藏了一瓶辣椒醬在天花板裡,你最愛的那一款……」

還是沒有回應。

江君皓終於坐直身體,靠在操作台上,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指著他:「喂!阿辰,我問你,你是不是又在想事情?還是說……」

他目光一凝,語氣忽然低了下來:「……跟那個抓回來的女生有關?」

這句話終於讓顧延辰有了反應。

那雙像是被灰塵覆蓋的眼睛動了一下,沒有看向江君皓,卻已經出賣了他的情緒。

江君皓目光變得銳利了起來。

他起身,慢慢走到顧延辰面前,直視著他:「我猜對了?」

顧延辰沒否認,也沒承認,只是面色沉沉地與他對望,彷彿也想問自己到底想做什麼。這不是他擅長的選擇題,他習慣的是服從、執行、沉默地活著。

江君皓看著他這副模樣,忽然收起了平時的吊兒啷噹。

他湊近了些,直到兩人的額前幾乎相碰,語氣前所未有的正經與堅決:

「阿辰,你知道我腦袋不太好,我們從以前開始,你決定什麼我就跟著做什麼,從不問原因,從不問代價。」

「我們一起偷過工地便當、一起被洪水困在廢樓裡,也一起從破滅日的地獄裡爬出來。你走,我就跟,沒想過哪天會分道揚鑣。」

「因為——我們是兄弟,一直都是。」

他頓了頓,語氣緊了起來。

「但如果你現在猶豫,是因為我——是因為你怕你選了什麼,我也得陪你倒楣……那我他媽會比誰都難過!」

「你怎麼可以不把我當兄弟?」

顧延辰眼中的死灰,慢慢有了些裂縫。

他低垂的睫毛顫了顫,像是在努力壓下什麼情緒,但江君皓沒有放過這個空檔,他繼續說:

「阿辰,我不管你到底在糾結什麼。」

「但如果你今天真的覺得——她說的話有道理,你真的覺得我們現在站的地方,跟我們原本想活下來的理由,早就不一樣了——那你就去選!」

「選錯了又怎樣?我們不是早就死過一次了嗎?」

「現在活著,早就算賺到的!」

他雙手搭上顧延辰肩膀,語氣像是一道火焰,把對方內心的那團寒霜一口氣逼退:

「你選的方向,就是我的方向。」

「大不了一起受罰,大不了一起死,至少……不是像現在這樣,每天活得像死人一樣!」

「所以你現在,想做什麼?」

「快點說,不要讓我猜了,我真的腦袋不好!」

「你想成為哪一邊——」

「阿辰,你想站在哪一邊?」

室內的燈光微微晃動。

顧延辰終於抬起頭,眼中的光不再渙散,而是多了一絲真實、沉重而堅定的火焰。

他望著江君皓,眼眶微濕,第一次像兄弟一樣開口:

「……我想選一條,活著也不會後悔的路。」

沉默,短暫地凝結在那句話之後。

下一刻——

「——砰!」

江君皓二話不說,直接拔出背後的斬首巨刃,朝著監控牆最中間的主終端螢幕狠狠砍下!金屬破碎、電流爆裂的聲音如驚雷在密閉空間裡炸開,火花噴濺。

顧延辰驚愕地抬頭,還未反應過來,下一塊螢幕已被一記重拳砸得粉碎,接著是右側的傳訊模組——被他一腳踹斷!再來是備用電源控制箱,他大喊一聲抬刀猛劈,電線飛濺、碎片四濺。

這不像是單純的破壞,更像是一種決絕的告白,一種無聲卻熱烈的宣言。

——我已經選了方向,無論對錯,我都和你並肩到底。

顧延辰呆坐在椅上,看著摯友那狂放的背影在監控室中肆意揮舞著斬首巨刃,每一次揮下都像是在替他砍碎那些困住他的鎖鏈。

那不是為了自己發瘋,那是為了他。

為了讓他徹底覺悟。

「……哈。」

顧延辰低笑了一聲,聲音中透著一種苦澀的釋懷,也透著一種——終於鬆開的決心。

江君皓終於停了下來,巨刃垂在地上,肩膀劇烈起伏著,像是一頭剛從牢籠裡衝出的野獸。整間監控室早已破敗不堪,電光閃爍間像是末日的前奏。

他背對著顧延辰,沒說話,只是喘。

顧延辰緩緩站起身,走近一步,語氣無奈又感激:

「混帳……你真的是個肌肉瘋子。」

江君皓聽到這句話,轉過頭來,額頭掛著汗,嘴角卻早已咧開了大大的笑容,露出熟悉的大男孩式的直率笑顏。

「廢話,咱倆不是第一天認識的吧?」

「走——我們去救那個女的!離開這個狗屎地方!」

這句話,如戰鼓初鳴。

兩人彼此對望,一個是終於下定決心的冷靜者,一個是率性到底的行動派。

他們沒有血統誓言,也沒有英雄偉業。

他們只是兩個從廢墟裡爬出來的人。

現在,決定要重新選擇一次——怎樣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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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幾天的跋涉,三人終於來到了幽影森林的邊緣。站在森林入口處,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撲面而來的不祥氣息。幽影森林的樹木高大密集,濃密的樹冠幾乎遮蔽了所有的陽光,讓整個森林顯得陰暗而神秘。樹木之間的陰影仿佛在蠢蠢欲動,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古老而壓抑的氣息。   「這裡真是陰森啊……」莫蘭迪輕聲說,語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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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幾天的跋涉,三人終於來到了幽影森林的邊緣。站在森林入口處,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撲面而來的不祥氣息。幽影森林的樹木高大密集,濃密的樹冠幾乎遮蔽了所有的陽光,讓整個森林顯得陰暗而神秘。樹木之間的陰影仿佛在蠢蠢欲動,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古老而壓抑的氣息。   「這裡真是陰森啊……」莫蘭迪輕聲說,語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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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沒有餘力去思考,為什麼前天向他親切問路的旅人,如今卻帶著全副武裝的同伴衝進他的「村子」。   伊爾德維人沒有村落的概念。這是一個「家」,一個「伊瑣」、「肋骨的上方」。   他們循著自然規律,從一塊溫暖乾燥的山凹,到一處河土鬆軟的濕地。整個「菲思古德」就是他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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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沒有餘力去思考,為什麼前天向他親切問路的旅人,如今卻帶著全副武裝的同伴衝進他的「村子」。   伊爾德維人沒有村落的概念。這是一個「家」,一個「伊瑣」、「肋骨的上方」。   他們循著自然規律,從一塊溫暖乾燥的山凹,到一處河土鬆軟的濕地。整個「菲思古德」就是他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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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皇城四處戒嚴了起來,來往人等進出一律盤查,官兵鐵衛三十步一站崗,武束勁裝,監視嚴厲。   同時各大商團也熱烈招募冒險團隊,不管等階如何,小組幾人,一律委託。   一時間西極遺跡的話題,迅速熱絡了起來,各式的冒險者團隊,一批批的往西極蠻荒地邁進,除了戒嚴上有些不便而感覺氣氛嚴肅外,整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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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皇城四處戒嚴了起來,來往人等進出一律盤查,官兵鐵衛三十步一站崗,武束勁裝,監視嚴厲。   同時各大商團也熱烈招募冒險團隊,不管等階如何,小組幾人,一律委託。   一時間西極遺跡的話題,迅速熱絡了起來,各式的冒險者團隊,一批批的往西極蠻荒地邁進,除了戒嚴上有些不便而感覺氣氛嚴肅外,整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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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他聽見提燈點亮的聲音時,便知道他已無路可退。   叢林再濃密,藤蔓再活躍,對王國的騎士而言,都只是讓追趕更漫長、但不會停止的小小阻礙。如果是半年前,騎士還會蠢到穿著全身鎧,騎馬踏入泥濘的叢林地,簡簡單單就成為沼澤裡的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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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他聽見提燈點亮的聲音時,便知道他已無路可退。   叢林再濃密,藤蔓再活躍,對王國的騎士而言,都只是讓追趕更漫長、但不會停止的小小阻礙。如果是半年前,騎士還會蠢到穿著全身鎧,騎馬踏入泥濘的叢林地,簡簡單單就成為沼澤裡的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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鎗林彈雨爆發的一刻,再美的城池也要被皮肉上的穿刺所染黑,抹上流血的不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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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不知道這場煙火的薰升,毁了多少的方圓里遠,耳朵裏還實實地幻覺着聲音的震烈響亮,以爲着想像,還有另隊的人在別處有相同的美景在再下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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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不知道這場煙火的薰升,毁了多少的方圓里遠,耳朵裏還實實地幻覺着聲音的震烈響亮,以爲着想像,還有另隊的人在別處有相同的美景在再下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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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凡提斯城東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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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凡提斯城東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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羨妮迪:「所有人聽着,拿着焊器焊斷這些礙着我們伏擊的鋼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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羨妮迪:「所有人聽着,拿着焊器焊斷這些礙着我們伏擊的鋼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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