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定好差旅費能支應的預算範圍,再添幾個自己選擇飯店房型必考量的點,現在的APP UI倒是很符合我決定事物的方式:篩掉絕不能接受的項目後,逐漸收斂出越來越少的選項,剩下的就憑靠N型人的直覺行事了。我也不習慣回頭確認淘汰的選項,畢竟做決定已經如此困難,選項當然越少越好,而選好就不再改動了。
誰知道,拖著出差一整天的身體和行李,進房才發現我訂成兩大床,且有隔間的房型......不過預算確實沒超支,房間的整潔程度和備品也都符合需求,連浴室、梳妝桌和衣櫃我都一一逛了,整體看來的確是我在APP上預訂的房間。除了...其中一間隔間的床前,架著監視器和正轉播監視畫面的螢幕,另一間也同樣有一台監視器正對著床;我想著可能是飯店搞錯了什麼也不一定?但太晚了,撥了幾次櫃台電話,都無人回應。反正浴室看來是正常的,我先洗個澡,再撥一次電話要求換房也許不遲。有時想來,我信任這個世界到大無懼的程度,真的好嗎?不過我喜歡這樣的自己,因為足夠善良,所以也相信世界會溫柔以待。洗澡的時候總是靜不下來地和自己對話,總之自己和自己的結論是,再怎麼良善和無所畏懼,這個房間終究還是不能就這樣睡下的。可惜換好乾淨衣物後,櫃台仍是無人接聽,那時已近深夜,明天還有一天的工作行程,我累到無暇思考其他了。
憑著感覺,胡亂決定睡在只有監視器,沒有螢幕的那個房間,失去意識地睡了不確定多久,我突然想起明明可以移開鏡頭的啊!所以才終於瞇著眼起身,隨手把鏡頭撥往牆壁,稍微確認了一下自己不管睡在床的哪個角落,都不可能進入監視範圍,我才正式睡下了。清晨被飯店電話驚醒,心跳的程度和腦袋不對拍,朦朧中不很記得對方的開場白是什麼,隱約記得我聽懂他的來意之後,就開始解釋昨晚發生的狀況,甚至用所有學到的聆聽技巧去同理他的失誤,並說明我已將鏡頭轉向,算是初步解決了當下的窘境,我至少算是有睡了一場覺云云。他卻開始反過來怪罪我移動鏡頭,被罵的我下意識道歉著,甚至脫罪般聲明我並非一開始就撥開它了,可能吧,我是將近清晨的時候才碰到監視器,說不定影響到的拍攝時間不多...他說會馬上過來房間查看狀況,就慌忙掛掉了。
放下電話,我腦袋和眼睛仍脹著,委屈的心情這才衝上前來,眼淚和鼻尖的一股酸意快溢出來的時候,理智突然空降並壓抑一切:這時候該害怕。對!我趕緊打電話給伴侶,跟他說明從昨晚到現在的一切,並麻煩他是不是可以過來陪我,因為對方可能快要到我房間了。還來不及結束與伴侶的通話,門鈴就響起了,而他們畢竟是飯店房間的主人,還沒等門鈴歇下就闖進來,只簡單說了:「我們來補備品的」,就四處在房間內忙進忙出,不顧我一再嚷著不該在我還沒退房的時候擅闖,這已經侵犯我的隱私,他們只顧在房間中兜轉,我也看不清他們到底想做些什麼,只是整個房間突然像是被陌生的影子填滿。連忙再次播了電話跟伴侶說明我現下遇到的狀況。
「他們直接跑進來我房間了,對是飯店房間沒錯,但還是有我的隱私啊。而且我整個晚上好像都被監視了,現在覺得好可怕...怎麼辦...那個檔案會被他們拿去哪裡?我要怎麼要回來?其實我只是在睡覺也沒幹嘛,但是...我就是不想要。怎麼辦...」
我睜開眼睛。回想剛剛那場莫名的侵犯,我在和伴侶的對話框中,用極淡的語氣鍵入:「我剛做了好怪的惡夢。」說不上來多可怕,但那種不安的感覺仍確實存在整個胸膛,大概就像我總是感受到的那種,無法徹底祛除的不安感。就連和愛的人緊擁,就連和家人靜靜待在一起,就連深呼吸或做任何所會的靜心,都無法消散。像是在黑暗中一直亮著的紅光,可是我遍尋不到把它關掉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