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看不見的時候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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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店的床單是新的,還有些許清潔劑的氣味。

典諺側躺在床上,那人坐在他身後,手指緩緩滑過他的脊背,一下又一下,彷彿在描一段沒寫完的句子。

兩人剛做完愛,不是狂野那種,而是一種節制過後、熟悉得接近安靜的親密。

「這次有特別想我嗎?」那人問。

典諺咬著煙,沒點火,也沒回答。

「還是你最近都在忙著親別人的嘴?」語氣輕鬆,像開玩笑。

「沒有。」他低聲說,「只有你。」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他自己都驚了一下,他不確定那是不是謊言,還是潛意識想留下什麼。

那人盯著他一會,低聲說:「你知道嗎,每次聽你說話,我都覺得你在寫劇本。」

「那你要不要幫我改台詞?」

「不用,」那人笑了笑,「你這樣剛剛好,爛得讓人想靠近。」

過了幾分鐘,對方坐起身,從床邊拿了煙與打火機,順手也點了典諺的,火光映在對方眼底時,典諺一瞬間,幾乎以為自己看見了阿衡。

他抽了一口煙,忽然開口:「阿衡,把燈關了。」

空氣像被什麼打斷。

那人沒立刻說話,只是看著他,表情從原本的慵懶漸漸轉向冷靜。

「……你剛剛叫我什麼?」

典諺整個人僵住,煙落在胸口,他沒躲開,直到痛覺刺進皮膚。

「……我……講錯了。」

「阿衡,是你男友吧?」

他沒回答,只是撐起身想下床。

但對方拉住他手臂,語氣冷下來:「你來找我,是因為你不敢面對你男友,還是因為我比較接近你心裡的那個人?」

典諺轉頭,眼神忽然變得銳利:「你以為你懂我?」

「不懂,」對方也不惱,「你以為你在匿名,其實你早就被看穿了。」

「我沒求你懂,也不想你懂。」

「可你說那句話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在躲。」

——你早就把這段關係混成一場逃亡了。

氣氛僵住。

煙燃到尾端,燙了指尖,他們都沒動。

典諺最後冷冷開口:「你不過是個寫字的人,別自以為能剖析人心。」

那人苦笑了一聲:「對,我不懂你,但我懂人是如何裝成不愛,然後每天來找理由再見一次。」

那天,典諺提早離開,沒等到天亮,也沒留下什麼話。

他回到家時,天剛破曉,雨沒停,鞋子踩進玄關時噗嗤一聲響,像什麼底線斷了。

阿衡還沒起床,他坐在客廳沙發上,看著客廳那幅照片——是他們剛搬進來那年拍的,背景是漁人碼頭,海風把阿衡頭髮吹得亂七八糟,笑得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而他——他站在後頭,沒什麼表情,像個背景板。

他想起那人說的話:「你早就把這段關係混成一場逃亡。」

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在逃的是什麼。

是阿衡的愛?還是自己無法愛的證明?

中午,阿衡醒來,看到典諺坐在桌邊削水果,像什麼事都沒發生。

「今天不上班?」

「調了班。」沒解釋原因。

「要不要去吃火鍋?」

典諺看他一眼,點頭:「好。」

兩人坐在店裡,鍋沸得很快,阿衡幫他撈了蛋餃,遞過去。

「你最近真的好奇怪。」阿衡忽然說。

「哪裡奇怪?」

「你開始學著演戲了,以前你至少誠實。」

典諺沒答,他咬了一口蛋餃,忽然覺得味道有點腥。

「你是不是愛上別人了?」阿衡聲音平靜,甚至沒有太多哀傷。

典諺抬頭看他,許久才說:「我不知道。」

這句話說出口時,他自己都覺得虛弱,不是因為愧疚,而是因為那人真的沒有名字,他甚至無法說明自己到底想從對方身上得到什麼。

回家路上,兩人沉默。

等紅燈時,阿衡忽然開口:「我不怕你離開,我怕你留下來,心卻已經在別人那。」

典諺沒有回答,這是他第一次在愛裡沉默,不是因為冷漠,而是因為無能為力。

當晚,他把手機翻出來,看見那人傳了訊息:

『抱歉,別生氣,你可以忘掉我講的那些話,只是……我以為我可以只當你的陌生人,可我發現,我想被你記得。』

典諺盯著那行字很久,最後關掉手機。

他不想回,因為他知道,一旦回了,關係就再也藏不住了。

而他現在還不能坦白,不能對阿衡,也不能對自己。

他只想維持現狀,哪怕是一種殘忍的平衡。

他終究還是個愛逃的人。

哪怕愛,哪怕痛,他也總是轉身離場——只為了保住那個叫做「電鍋」的自己,那怕只是綽號,也不願被任何人看清。

即便他早已碎得看不見輪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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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色書簡 The Cloud-Stained Let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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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寫下的是未說出口的話語、未寄出的思念,以及所有你我之間的沉默。 每篇文字,都是一次次靜謐的醞釀,從未得到過回應的遺憾與渴望。 有時是散裝文字,承載不了心事而破碎;有時是一篇荒誕的天馬行空;有時是腦海翻騰已久的故事;有時是單純想在杳無人煙的地方嬉戲;更多的是,那一抹壓抑過後的情慾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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