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明茫然地尋找那台該死的投飲料機,抬頭望向對面成排有車庫的房間,窗子閃著明亮不一的燈光,想像裡頭形形色色的配對:用各種姿勢,發揮不同創意,激情用肉棍撞擊肉瓣──或肉擊劍,或磨豆腐,或……whatever you can imagine──
只剩自己孤獨一人,下體仍腫脹,在陌生鄉間,盲目走著──
到底來這裡幹嘛?
從兩百多公里外被人拖過來,放置play、羞辱、精神凌遲,下體不滿足,在這荒謬的建築群中,幻想一間間小套房內,人家正在做自己一輩子不可能做到的愉悅之事──忍受同儕互相比較的眼光、從競爭中落敗的喪家犬模樣──
馬的雞巴,論文還沒寫完──
到底來這邊幹殺小?
這還是他頭一次進到這種地方投宿;也從沒想過進來這種「辦事」的地方──或許,也從未有過像他自己這種客人:跑來光休息,不辦事。
以往只在老式豔情劇──什麼紅色蜘蛛網呀……什麼薔薇長針眼啊……之類的庸俗戲劇──才會出現「滑進摩鐵」的劇碼,他從沒幻想過類似情節發生在自己身上。
某種詭異堅持吧?維持生而為人的尊嚴,死守最後一吋底線──可悲的矜持;像這種「單身狗」,可以滾去旁邊,看什麼時候死在水溝裡面──「飢渴」而死。
他十分篤定聽見怪聲。
聽起來像貓貓、狗狗被痛扁的嗚咽聲。
他直覺聯想到啜泣聲。
馬的,有砲不幹,跑來汽車旅館──他媽哭給誰看?──
他很在意;好奇心作祟,心生跑去偷看的念頭。
他心裡衡量一陣。
「啊人家就在哭哭,跑去亂?」──不厚道嘛!
他終究向好奇心妥協,湊近去看;雖沒大喇喇向前打招呼,也沒刻意隱藏氣息。
原想說,若是不認識的人,只要假裝好心說「請問您需要幫忙嗎?」
就算被拒絕──頂多被嗆──還是能安全下庄。
他並不覺得偷看要承擔什麼後果。
怎樣也沒料到居然是珮瑄。
她蹲踞、抱著膝蓋,拚命壓低哭聲,邊用袖口擦眼淚。
一看就知道思亞「出發」了──
或許,正在「辦事。」
天明內心一陣抽痛;身為「共犯」的他,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的錯。
抑或,「不出手干預、什麼都不做,」本身就錯得離譜?
他已經搞不清楚。
珮瑄發覺天明在偷看,像是驅趕蚊類對著空氣揮拳。
「嗚嗚……你不嗚……不要看啦嗚嗚……」
他第一次親眼看到這女生哭得這麼慘;甚至比下午被彭允文臭幹一頓哭得更悲慘。
人家哭得花容失色,就算好事如天明,見此光景,實在沒心情從中取樂子。
他決定留給人家私人空間──儘管現在回去只能邊隔著門聽小雯洗澡水聲邊勃起──按原來的打算:買完飲料,繼續跟獸性「勃」鬥。
或許,哪怕讀一、兩個段落,能稍微追上落後的閱讀進度。
天明準備轉身離開,留給刻意壓低啜泣聲音的國中同學獨處的一隅。
「嗚……嗚……就這樣……嗚……走掉喔嗚……」
他收回前腳,內心十分煎熬:本身不太想干涉太多;另一方面,處在「共犯結構」之中,卻深感有義務詢問清楚。
他在腦中仔細揀選語句,深呼吸:
「沒跟思亞一起喔?」
聽到這兩個關鍵字,就像觸碰水閘門的開關,珮瑄的情緒潰堤,嚎啕大哭起來。
「在彭允文房間啦!」
她邊哭邊解釋剛剛在房裡發生什麼事:
珮瑄趁思亞進浴室沖澡時,偷翻她的包包。
原本只是想確認她是不是還偷偷按原定計畫行事──因為突然殺出個卞曉雯,擅自分配房間。珮瑄怕計畫就此告吹。
同時,她又鬆了口氣。她翻著翻著,發現可怕的東西(知情的天明只敢摀嘴假裝吃驚,跟著點頭。)
她打算等思亞洗完「香香」(「思亞說她先去『洗香香』」)出來跟她對質。
珮瑄眼淚怎樣都停不下來。人家還沒洗完澡,她坐在床上就快哭掉半盒衛生紙。
看到思亞洗完澡出來,珮瑄心都碎了:人已經化好妝,換上比上午那套服裝更露的衣著、短到快遮不住下面的熱褲;長輩都快撐爆薄衫,妹妹都要探頭見客──珮瑄就崩潰了。
她揉皺鋁箔包裝,伸到思亞面前,哭著質問「這東西要幹嘛?」
思亞看到她偷拿自己的東西,罕見動怒,一把搶過,怒沖沖回:
「我的事妳不要管。」
珮瑄哭求思亞放棄計畫,央求她不要去彭允文房間。
「我就要管妳啊──」珮瑄用力拉扯思亞的手,阻止她走向房門,「我這麼關心妳,都是為了妳好啊。」
聽到這句話,思亞整個大爆發──珮瑄從沒見過她暴跳如雷的樣子──開口飆罵:
「妳又不是我媽,管那麼多幹嘛!」
不是「我媽」這句話不偏不倚戳中珮瑄的痛處。
「妳又不是我的誰管我那麼多?」思亞說的話重重打擊珮瑄。
思亞丟下一句:
「我已經是大人了,這是我自己的身體,不用妳來教我怎麼用。」
說完,她掙脫珮瑄的抓握,門把一扭、門一甩,丟下雙腿癱軟、跪坐在地上痛哭的珮瑄。
天明勉強從珮瑄的哭腔中聽懂含糊在一起的字詞,釐清衝突的脈絡;在他腦中,剛剛在房裡惡補的無聲A片片段一一浮現,性幻想毫無節制地打轉:
此時,思亞應該是躺在雙人床上,像在演默片,迎接主人似地用唇語說「快進來──」
男方便像傳教士,將象徵戒律的權柄,頂著上方的一團馬賽克,慢慢摩擦、慢慢摩擦──似試探、似懲罰、似挑逗、似自私享用、似強取豪奪──它畫圈、它左右摩蹭、它上下搓動;他挺起,手「噘」起來成鶴嘴形,塞入口中讓她吸吮,自己用另一手沾唾液幫經馬賽克處理的權杖潤滑,口吐褻瀆聖靈的讚詞,並將沾黏唾液混合體液的液體塗抹在受模糊化處理過的圖塊上──
她無聲地嬌喘,彷彿乞求對方「不要──」不要停下來──她快發瘋──不要繼續「欺負」她──
緊接她甜蜜的無聲喘息──空氣中漫起一股淫靡的氣味──周珮瑄則蹲踞在這裡,哭得撕心裂肺──男方是位硬調色情玩咖,並不溫柔對待人家。兩塊馬賽克相互撞擊。她似乎沉浸在節奏激烈的撞擊聲當中,儘管整個過程都沒有聲音;面部特寫,忘我的表情似乎訴說一切:唾液交換唾液混雜體液的無聲場景,恰與珮瑄哭得撕心裂肺的景象形成對比。
她得到全世界。她淫蕩的表情、男方急促的呼吸。鏡頭在雙方的面部之間來回切換;下一卡停在兩塊相互激烈撞擊的模糊團塊上,再拉遠鏡頭,呈現兩人裸體,下方一小團快速抽動的馬賽克。
她儼成傲視眾生的王者,俯瞰──呃不,她仰望妳的「世界」──汗水淋漓、辛勤扭動腰部的那位──通常只看得到背部與光溜溜的屁股(除非是ハメ撮り,才有可能以第一人稱視角觀看女方肉體。)
「她」將周珮瑄逐出她的「世界,」或「樂園。」
(下一小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