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個月心血來潮,邀了好朋友祺堂,攝影師敏菊,合開了一場《光影敘事》工作坊。從《老友老書巡迴對談會》到這場工作坊,都是想著創造場域和喜歡的朋友多見面。
《光影敘事》工作坊,前兩天剛結束,昨天晚上到今天常常浮現課程裡的片段畫面,心裡覺得很開心。準備這場工作坊期間,我特地寫了一篇文章,也放在這裡分享。
《鍛鍊你的第三隻眼》
雙眼,凡常的肉眼,很重要,它讓我們經歷眼前,看得見雲朵、太陽和水電帳單。
第三隻眼,則帶我們躍入另一個世界。看見一朵雲裡有詩句。第三隻眼沒有打開,詩,就不會有了。
所以做一個人,我想有一個關於「看」的功課。
侯孝賢在《侯孝賢談侯孝賢》這本書裡說:「….你喜歡音樂,就要從音樂,文字書寫就要從文字書寫,你喜歡影像的,你就要從影像。意思就是,想是沒用的,你一定要透過這個觀景窗去了解現實。而且這個觀景窗是把現實框起來的,跟你眼前看到的是不一樣的。….美感經驗就發生在框起來以後,框起來表示它集中了,集中在這個範圍。其實簡單一點的說,就是你的取捨,你為什麼會框這個,你感覺它有一種味道,有一種美感,所以你會去框。….其實最難的就是你的鑒賞力、你的眼光,所以DV並不是方便你使用,你就胡亂使用的,你透過這個觀景窗其實是在觀察你周遭的生活跟世界,這會養成第三隻眼來看這個世界」。
藝術的存在,是為了幫助我們「看」。
剛剛在IG分享了一張工作坊要用的PPT。
「寫作與攝影,某種程度像是個儀式,是提醒人帶著尋詩的意圖再次進入經驗之中。而這種詩意的經驗,是我們現實中可以存在但必須「凝神」才能擁有的真實。所以對我來說,照片和故事,或者說是藝術,皆是以造夢的方式寫真。」
說的正是這件事。
……
《光影敘事》,這個週末的工作坊。這些年,我大部分的創作能量都放在工作坊裡,特別是這種聽起來不太正經的工作坊,依靠創作的成分就更高。準備這樣的工作坊無法拿著「敘事治療的教科書」當後盾,沒法有特別的依循,我只能好好閱讀喜歡的書、好好的生活,來獲得「有感覺」的材料。
最近閱讀的書是枝裕和的《我在拍電影思考的事》這本書,發現,他也有發達的第三隻眼。例如他書中的一段話:「簡單來說,家庭是『無法取代卻又很麻煩』的存在。描寫出這種雙面性,對家庭倫理劇而言很重要。」我深有同感的哈哈大笑,把「家庭」置換成「生命」亦是同理,想著我看過他的幾部電影,感動他願意在電影中努力離開簡化的好壞評斷,反而好像把這種雙面性當成「人的美好的一部分」,努力的描寫著。
書中還有一段導演描寫他拍日本歌手Cocco的紀錄片,他寫道:「她在巡迴中好幾次對著觀眾大喊『好好活吧!』但攝影結束後,卻寫信告訴我她說謊了,她罹患厭食症。她自己的身體拒絕生存,卻還對外發出『好好活吧』的訊息。(但)我認為她當時喊好好活吧!除了是對外發出的訊息外,同時也是對她自己身體的吶喊。」
我讀到了這一段文字又感動一次。人,既想生又想死,這也常存在我自己的經驗裡,因為經驗著「想死」的能量,所以「想活」的聲音也必須被吶喊出來,光這種掙扎裡的雙面性被描寫出來,就覺得很釋放。
從這裡有個理解,如果我們對光影有種固執的態度,應該就很難讀我們的人生。
一樣的活在充滿不完美的世界裡,是枝裕和在911事件裡,思考「復仇」這個久遠的主題,但他卻因此開始去好奇那些「選擇不復仇」的人的故事。他開始著手研究,於是發現真有曾有武士,拿了村子裡籌出來的錢要代表村民去「復仇」,也就是專業的復仇者,但最後去跑到另一個地方生活,過人生,根本沒有盡責的復仇。天啊!這瞬間變成喜劇卻發人省思。
而另一部電影《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則是來自一個日本的社會事件:一個母親戀愛離家,把四個孩子放在家裡獨自生活半年,讓十二歲長子照顧弟弟妹妹,導致有天最小的妹妹被哥哥朋友虐待身亡,孩子們把妹妹的屍體埋在樹林而曝光。在這樣的社會事件裡,是枝裕和心中卻泛起一些疑問:
為什麼少年(哥哥)沒有拋棄妹妹們離家出走?
母親不負責任是事實,但她一個人生產,正常把小孩養大也是不爭事實。會不會他們也有許多的富足時光,即使很短暫…..?
會不會重點也不只是光與影,而是在光影之間構成的人生裡,我們用什麼方式立足?以什麼心態靠近?
「這部電影想要描寫的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也不是大人應該如何對待小孩,更不是應該如何修改小孩相關法律的批判與建言。真得只想要描繪出那些小孩的日常生活。然後站在旁邊凝視著他們、傾聽他們的聲音。如此一來他們說的話就不會是自言自語,而是對話。」是枝裕和如此說。
我想這也是我著迷是枝裕和電影重要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