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醒〉
接下來我想從另一個角度來談「家」與人的關係。
在《覺醒之力》(娥蘇拉・勒瑰恩著)這本書裡,故事的開場非常有意思。葛維,是一個奴隸,因爲主人家很善待奴隸,葛維又被安排陪公子讀書(陪讀),所以和別的奴隸相比他常覺得自己很幸運,感受到幸福。
第一次閱讀時讀到這一段,就有點想哭。這是很弔詭的,所謂的「奴隸」,意思就是你不是自己的主人,而當人被剝奪掉自由後,別人再給你一點好處,這樣的幸福是否能算是幸福?
當時,我對於這一點並沒有答案,但卻感觸良多。
回到這故事的第一個轉折,和葛維一起在主家當奴隸的姐姐,被富二代的公子帶出去,卻被姦殺。這時葛維才意識到他們是奴隸,奴隸是別人的財產,所以是沒有辦法討公道的。葛維在這樣極大的痛楚之下,開始出逃,走向自己的覺醒之路。
人生裡好像也是這樣,極大的痛苦常常與覺醒是在一起的。
〈逃離〉
面對姊姊的意外,葛維不知道怎麼辦,他第一個動作就是逃離,逃離傷痛、逃離這個家、逃離這個家派出的追捕者,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只能沒魂似的奔逃。
從這裡看「逃離」就很有意思。逃離常是我們面對困境的第一個動作,雖然還不知道要去哪裡,但卻是很重要的關鍵。談傷痛,我們常常「重面對而輕逃離」,但從這裡我們可以知道,沒有逃離就沒有後面的面對。
另一個很有意思的地方是,葛維的天賦力量是記憶,但他卻因為這個傷痛需要遺忘,遺忘痛楚、遺忘姊姊,但同時也因此遺忘了自身的天賦力量。
這本書的隱喻很精彩,關於人與傷痛、人與療癒、人與發展天賦的關係。有興趣的朋友可以自己好好閱讀。
〈重新找回名字〉
葛維逃到一個地方,經過了一段漫長時間,休養身體,也慢慢從麻木迷失回復,葛維再次記起了姊姊,也記起了自己的天賦。於是,葛維開始要為自己出發,但再次的出發卻是回家。
葛維依稀記得幼年與姐姐被人抓走的地方,憑著片段印象他走回到自己幼時村落,但卻不知自己的家在哪裡。
葛維詢問村人,是否知道自己的父母。
村人問:「你的名字?」
他就說:「我叫葛維。」
「你要告訴我全名,我才知道你是哪家的孩子。」村人說。
閱讀到這情節時又讓我觸動,我猜我們也不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我們知道一些,但有時候我們也知道好像這些並不足夠支撐自己,好像還少了些什麼?於是我們又再度起身探索,須更認識自己。
對我來說,敘事對話裡很重要的一部分正是為了陪人去找到自己的名字。因為找名字的意思就是人要回答一個問題:「我是誰?」,這和認同很有關係。
這一段我想從這裡談「家」與人的關係。
〈從源頭找到自己的認同〉
我以前當社工,機構服務的一個族群是寄養兒童。許多寄養童因父母無照顧可能,所以會出養,國內國外都有。我在機構裡有時會看到二十幾歲的孩子回來找父母,其實他在國外生活很好,也有工作,但就是要越過千山萬水回來,雖然線索都不太完整(當年的資料建立較不齊全),仍想方設法要找自己的父母。
他們會這麼做,常是為了回答自己一個問題:我是誰?
這是人理解自己的一個重要向度,和根源有關,所以,這可能是「家」和人關係裡很重要的一部分。我們有一部分的名字是放在這根源裡的,所以即使機會渺茫,這些孩子都想回來找看看。讀到葛維回到村落裡找回全名,就會想到這群孩子。
我和哈克一起創作的「熱情渴望卡」裡有一個渴望叫做「找到我的根」、「從源頭找到屬於自己的認同」,談得就是這個。但,如果這樣說的話,那與原生家庭關係不好的、受傷的或者不是典型一般家庭長大的孩子,難道就沒有機會從根源找到自己的認同嗎?
當然不是,根源是有多重向度的。我只是想說:家是根源力量的一部分,它可能越過了行為對錯、管教、成就這些層次,而是在更深的地方對人起作用。
(待續)
內容引自2021.12.25
於高雄敘事咖啡屋的新書分享會
《一起,遇見美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