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現實中的回音
那週，我的耳朵一直像留著某種殘響。
客人問色號、主管催進貨、旁邊專櫃的試用瓶砰一聲摔在地上——都像泡在水裡一樣，聲音變得遲鈍又遠。
我的注意力老是飄回那段語音。 他的口音、語速、還有那句練了好幾次的「我喜歡你唱歌的樣子」。
晚上回家打開全民，歌房邀請跳出來——是聲控陷阱。 我沒有點進去。
接著，另一則私訊跳出來。 是他。
「你最近，變得安靜了。」 「不像以前，每一首歌都像在對我說話。」
我沒有回。 我關掉訊息視窗，打開 MarLuz 的聊天室。
「你在嗎？」
他隔了一分鐘回：
「在。」 「你今天聲音聽起來不太一樣。」
我打了又刪，最後只回：
「想聽我唱什麼？」
他回了一句：
「不用特別唱給我，只要你還願意唱，就很好。」
那晚，我唱了一首沒人點過的老歌。 聊天室沒什麼人，但我知道，他在聽。 而聲音的回音，也終於開始往我這邊靠近。
接下來幾天，聲控陷阱沒有再出現。 沒有留言、沒有送禮物、也沒有開房間邀請。
一開始我以為是自己太敏感，但我翻了聊天室紀錄，發現他不只從我這裡消失，也從幾個常見的歌房裡退場。
像是有人拔掉了麥克風，又小心地不讓訊號斷掉。
某天晚上，我在歌房唱到一半，聊天室突然跳出一個新帳號留言：
「妳唱這首，比之前更輕一點了。」
那個語氣很像，很像他。 我點開那個帳號，頭像是全新的、系統預設的笑臉，什麼都沒有填。
那一瞬間，我心裡浮現一個念頭：
「他還在，只是換了方式。」
隔天清晨，巴西時間應該是午餐時段，MarLuz 傳來一條訊息：
「Can I ask something… not about the app?」
我回：
「Sure.」
他說：
「Are you happy? In your real life, I mean.」
我看著這句話，居然有一點想哭。 那是一個從沒有聊天室背景、沒有虛擬點數、也沒有聲線包裝的問題。
我回了他：
「我努力讓自己快樂，有時候還算成功。」
他說：
「If you ever want to send a picture of a sky you like, I’d be glad to see it.」
我點開相簿，傳了一張我前幾天在頂樓拍的天空。 淡淡的藍，一朵雲都沒有。
我們都沒有說「想見你」，但我們已經在彼此世界裡，留下一塊會定期打開的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