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來到一月中旬,今年承襲了去年年末的暖冬,是一件薄長袖剛剛好的溫度。大學生們結束忙碌的學期,紛紛回到家鄉準備過年。
不同以往的是,向順天今年要在女兒向星星家過年,而這裡又不像老家的空間那麼寬敞,就算其他五個孩子的家庭都錯開時間,客廳只怕也會被擠得連呼吸都要申請許可才能執行。於是,他一早便通知其他孩子不用回來了。
建華和婉兒收到消息後,在電話裡簡短地送上給爸媽的新年祝福;月月決定在過年前先挑一個時間回來南獅,帶上自己準備的滴雞精禮盒和她兒子要給阿公阿嬤的紅包;日出則回應:「我會在吃團圓飯時打視訊電話給星星,爸媽妳們都要入鏡喔!我們一起吃團圓飯!」
只有向陽飛不同,他在收到爸爸的電話通知後,發了一條訊息給周祖欣,內容寫道:「周二小姐,是否幫忙??」周祖欣收到訊息後,拿給妹妹周蘭若看。兩人研究了半天,仍舊不知這則訊息究為何意——幫什麼忙、幫誰的忙、什麼時間需要幫忙?
直到除夕這天,謎底的答案才揭曉。
萬里晴空的日子,一早向星星便和三個女兒回周家老厝。由是周家老厝也在南獅,一日往返並不成問題,她們貼完春聯、祭祖,中午和周家這邊的阿嬤吃過團圓飯,下午三點便先行離開了。
今天下午的太陽比平常時候還刺眼,即便車前的擋風玻璃貼了隔熱膜,似乎仍需要一副墨鏡才夠。周祖盈小心翼翼地開車,直到安全到家,按下車庫鐵捲門的遙控器準備倒車入庫時,一幀震驚四人的畫面襲擊而來——原本應該是空著的車位,被一輛嶄新的黑色Lexus給佔領了!
陽光照射在車庫的採光玻璃上,車身的烤漆在玻璃之下不斷發射晶亮的光,就像很多年前iPhone的曜石黑那樣,但它的光芒甚至是Pro Max等級,更勝今日下午的太陽!
周祖盈讓車上的三人先下車,自己改去外頭的停車場找位子。
周祖欣率先打開大門,周蘭若和向星星緊跟在後,三人的視線最先瞄到一名陌生女子和表 哥向宇思坐在客廳那張破床墊上看電視,然後是向順天和向朱柴在和室睡午覺。流理臺嘩啦啦的水聲聽見闔上大門的聲音便戛然而止,一張珠圓玉潤的臉一蹦一跳的從廚房往大門前進——是向陽飛的老婆林香秀!
又是向陽飛的一次突襲!
林香秀是聽見周祖欣他們回來的聲音,才停下了洗碗的工作趕上前去。一見到站在最前面的周祖欣,馬上將右手搭在她的左肩上,語氣異常柔和客氣的對她說:「以後顧父阿公阿嬤的事就交給妳囉,反正你現在失業待在家……」話還沒說完,周祖欣也伸出右手搭到林香秀肩上,回以同樣異常的微笑,不斷地搖頭說:「我不要阿~」
「而且我不是失業,我是在準備考功成大學的法律研究所喔」周祖欣在最後一個「喔」字上嘟嘴嘟地特別刻意,林香秀顯得特別尷尬,忙找其他理由離去。
站在周祖欣身後的周蘭若和向星星都目睹了這一切。看見林香秀剛才異常友好的模樣,讓周蘭若回想起從前過年的時候,向陽飛和林香秀兩人總是互相配合、冷言嘲諷所有親戚,一樁又一樁:
在她國小時,向婉兒剛生了一對龍鳳胎,姐姐跟著姨丈姓許,弟弟姓向。向陽飛知道這件事後,不斷嘲諷她「兩個小孩不同姓,還以為是重組家庭」、「姓向也還是外孫」……氣得姨丈當場拍桌,怒聲吼道:「以後只要有你在,我就不會讓我的小孩回來!」
國中的時候,向陽飛和林香秀一人一句,用看似關心的態度對她說:「妳的皮膚太差了,要多在意保養啦」;到了高中知道她讀的是社會組,林香秀直言不諱對她說:「妳這樣以後工作賺得到錢嗎?」……兩人一年一年的輪番羞辱,唯一一 次比較委婉說話,還是林香秀當年剛轉行當保險業務員,想爭取大家跟她買保險、衝業績——只不過和這次對周祖欣說話的語氣作對比,賣保險的林香秀態度還是太直率了。
這一刻,周蘭若終於想明白向陽飛早前那條不知所以的訊息,也是在跟今天的林香秀打配合。一句「周二小姐,是否幫忙??」到剛剛林香秀對周祖欣「客氣地下命令」,夫妻倆就像在婚禮證婚的牧師一樣,極盡想聽到周祖欣的承諾。他們言語的背後都是在問:
「周祖欣,作為向順天夫婦的外孫女,妳是否願意承諾:從今天開始,無論是順境或是逆境、富有或貧賤、健康或疾病,妳將永遠協助照顧兩老,直至死亡將你們三人分開?」